我的家
高良著 于2020-04-10 11:21:57发表
母亲去逝有五个年头了,这五年不断思考生死和人生,看几个孙辈孩子的出生和长大,看身边人们的病老孤愁,伴着父亲对死亡恐惧感的极速增长,更体验着衰老慢慢侵蚀身体的感觉,有一些念头会逐渐浮出来,像冬天太阳照晒着雪,纸箱一样颜色的土地早晚露出来。
念头不时的闪现,但太零散,串不起来,把这个家总结一下或将家的灵魂梳理归纳一体,让孩子们乃至今后这个家族所有的孩子对自己的血脉来源多多了解一点,他(她)们的祖辈甚至父母的一生是怎样的凄苦心酸,幸福生活是由长辈们通过怎么样的拼打而来之不易,家族的壮大是由上两代人付出了多少心血、汗水甚至泪水,这不是官方形式的标榜和激励,初忠是记忆坚辛付出,珍惜和理解他(她)们的习惯和行为,传递爱和对他人的关心。
我们是一个家的成员、一个家族,一支血脉,从苦难黑洞中钻出的可以自豪的一家人。
一、
母亲姓石,讳藏慎,祖籍深州西石家村。100年前的姥姥家应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福裕户,但不知称不称得上望族,却能说得上是旺族,姥爷兄弟7人,行四,哥几个在北京开着大药铺,买卖兴旺,从这里来讲,母亲也可算得上千金的小姐,大家闺秀,福贵难及,本可穿金戴银、吃喝无忧。但命运多舛,孩子生日母亲难日,姥姥难产不治而亡,母亲一降世便没了自己的娘,一家人把孩子放到下房草屋,忙忙的把姥姥安了葬,竟没人能想得起这个新出生的孩子,或甚至对我可怜的母亲有很大的怨气,想她是命硬克母,应该没有人可怜这个孩子,最起码不多,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处理自己母亲丧事的几天里顽强的活着,渴吗?饿吗?冷吗?孤单吗?(母亲去世前在床上曾抹着泪对我说,这一辈子想起来就冤,这个冤字应该包含着母亲对这一世的不平或说不出的委屈,也是母亲自知来日无多的一个总结。)
母亲的姑妈想起了这个可怜的小侄女,本认为她已随自己的母亲而去,但见到的却是柔弱的尚有一息的顽强生命,姑母便成了母亲的娘,我一直在烧纸上坟的另一个外祖母。
姥爷又给母亲娶了一位后娘,这直接堵住了母亲回到姥爷身边的路,她只能跟随着自己的姑母长大,没有了娘,也不能在亲爹的身边,这也给母亲的人生划上了一个基调,凄苦甚至于凄凉!
母亲活了85岁,没娘的日子就有85年。娘这一走,相信已经脱胎换骨,体格硬朗,背挺腰直,再不用吃药打针、病床上静躺绵绵,想吃甜食就多吃解谗,相信已经与我们都不曾谋面的姥姥相见,姥姥抚摸着她的头问寒问暖,把这八十多年相思的眼泪轻轻擦干,而母亲更象小姑娘一样,在姥姥眼前又唱又跳,姥姥臂弯内酣睡入眠、尽情呈欢;姥姥左手将她搂在怀里,右手轻摇折扇,将蚊蝇驱散;她亲亲姥姥的额头,姥姥将她身上的尘土弹弹,没有那么多话,也是因为欢畅无言,她不会再对姥爷有一丝埋怨,一家团聚共同吃饭。
二、
对家的印象和记忆是大约3岁后开始的,父亲讳连水,善良老实的有些木,人人可嘲弄,事事被人压,却每每笑脸相迎,助人不辍。记得收秋收麦时队里的180斤的大麻袋他可以一鼓气扛他十几个不休息,从不看别人干不干,有的人夸他壮,力气大,有耐力,便会干得更欢,我们家里人总觉得是别人再有意无意的摆布他,只有父亲不那么想。 父亲16岁入党,是当时的学生干部,70多年的党龄。我记事他就任着小队里的会计,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根本就不算个官,但我小时候可是老自豪老自豪呢,好像我自己就是皇亲国戚,我就是皇子皇孙,什么事有我爸呢。
农村老爷们吸烟的习惯父亲还是学了的,又买不起,哪怕是旱烟,他便在别的方便处捡别人抽的烟头过瘾,烟头哪怕再小也要点着吸上一口,被调皮的半大小子找到了戏弄办法,往烟头内放入辣椒捉弄他,父亲就是这样窝襄甚至没有尊严的卑微的度过了他的中年,任何人可以开玩笑,任何人可以训斥,包括我们这些不中用的儿女。
家里穷,穷到大姐二姐小时候可能得吃完饭把碗舔干净;穷到摔一支碗、丢一根针会挨上一条帚疙瘩,母亲会心疼的哭上一次;穷到大姐二姐上不起学,给衣服打个补丁的材料都没有;穷到一家8口人挤在20平方的两间小土屋内睡觉;穷到一年到头一家人只能有3斤油;穷到香油瓶子用筷子越蘸越满;穷到一个人一年只有30斤麦子算计着度日。但那时候穷是年代的政策,正是打击地主富农的年代,穷的扬眉吐气、穷的理所应当,穷的无可耐何,不敢不穷,不敢富有。姥姥家的家业早已经被充公了,各人各家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找吃的、混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混日子的混字在这里是那么的恰当。家里最早的家用电器还真可能只有手电筒,去衡水办事都是走着,拉喂猪的酒糠也是人工拉着小车到衡水去,来回60多里的路程,用脚板量回来,自行车那是种富裕户的奢侈品,到我7、8岁的时候才记得有,我不知道父母和姐姐们受了多少难以形容的苦累,《平凡的世界》、《活着》这两部电视剧因政策原因只是收敛的写了个大概。
闫老师(初中的班主任,大姐的同学)说,有一天大姐到了学校,将仅有的作业本撕的粉碎,将书本撕成几小本散给了班里的同学,哭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