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天氤氤氲氲的,似密云而不雨,望着“也无风雨也无晴”的低矮的穹幕,胸中涌现了毛泽东主席的《忆秦娥·娄山关》:
西风烈,长空雁叫晨霜月。晨霜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漫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诵完这首词后,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也莫名的坚定了许多。毛泽东主席对这首词的批注是:“万里长征,千回百折,顺利少于困难不知有多少倍,心情是沉郁的。过了岷山,豁然开朗,转化到了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人生的路不异于一座一座的娄山关,家事国事琐碎事事事无不在考验我们的定力决断力,我们些许小民不能改天换地泽被天下,但每前进一步也不异于逆水行舟不敢稍有颓惰。
若根得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从一片苍翠走过一片黄土,从一马平川走过一片沟沟坎坎,从四季如春走过一日四季,从清净寂寞走过觥筹交错,从青灯古佛走过车水马龙,寻寻觅觅觅觅寻寻没有丢失什么也没寻到什么,只是一直在找寻不曾存在的失落。有一时的闲暇,去了所住地不远的一处叫“东林禅寺”的地方,“动极思静”给心灵放个假让漂浮的心按住将息。
自己循着百度地图倒了几次车上上下下走了一段崎岖的小路,窄窄的街道两边尚保留有稀落的乌板民房,刚下过雨的石板路湿滑迷离,小心踏着台阶逶迤而行,前面依稀一座红墙绿瓦的地方,自己默默念到“到了!”。绕过街衢沿着外墙拜谒正门,寺院依地势而筑,寺院前横贯城河,头枕凤凰山,碧水环流,那时节刚雨过天晴乱云飞渡阳光从云隙喷薄四射,蔚为壮观。禅寺碧瓦飞檐,画栋雕梁,金壁庄严,玲珑肃穆:“净土清幽一尘不染菩提地,禅天寂静万善同归般若门”。
院内实是清幽,香烟袅袅似有低徊的诵经梵呗,参天古树娑婆的系满了祈愿符在烟雨中涟涟滴滴缠绵悱恻,收拾身心虔诚跪拜实是没什么好求的只是安静安静。
礼完佛,大雄宝殿前一个苍髯老者向我示意:“南无阿弥陀佛,师兄!”
“南无阿弥陀佛,老菩萨吉祥!”老者的声音极低,口音也很重,我不太听得懂,傍着他对面坐下。老者确实老了,神色略显倦怠。
“师兄,怎么称呼?”
“姓炎。”我从包里掏出纸笔,写给他看。
“奥,这个姓氏倒是稀少。”
“是的,我走了这么年,基本没有见过同姓的。老菩萨,怎么称呼?”
“我姓皮”,老者写给我,“本来我们祖上姓樊,樊哙的樊,后来因事得罪了朝廷,后人改姓皮了。”我半听懂半听不懂的,迷茫的看着老者的一脸沧桑。
“现代人都不知道学佛只知道求佛,求这求那的。”声音低垂落寞。
“我也是来求佛的……”弱弱的,似乎当头棒喝。
“一切众生皆以所得心而求佛,总想得到些什么,佛祖有什么呀,都是自己种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老者颤颤微微的说着写着。
“是的,世界是公平的,自作自受。”我也在纸上写到。
“现在太多的事情都颠倒了,不孝顺老的对小的百依百顺像菩萨一样供着,就像树一样,只浇花不浇根,那能长久吗?《普贤行愿品》讲到,‘譬如旷野沙碛之中,有大树王,若根得水,枝叶花果悉皆繁茂’。根不得水,一个家庭宗族民族如何繁茂?”老者喘喘的,有点吃力。
《普贤行愿品》,我已读过多次,让一个耄耋老者重新告诉经文大意还是犹如晴天霹雳,吓得我口干舌燥不能应答。自己常年四处流离,多不还家侍候年迈双亲早已惭愧在心还恬不知耻的求佛菩萨保佑事情顺利,真是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过了不惑之年明白了太多道理,行事时依旧是苟苟且且,大节当前畏畏缩缩名利之间鼠目贪小,枉活了几多岁月!
事如春梦了无痕。走过了万水千山走不出自己狭小的空间;尝遍了酸甜苦辣还是喜欢真水无味;阅遍了善善恶恶还是难得三五知己;读遍了天文地理抬脚还是不知所去;世事如山从呱呱诞生就开始七七八八和泥做事却没有一件事让自己得意。“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难道说非得历尽磨难才能看淡云起云落吗?
一次,地铁上自己闭眼养神连日的奔波颠沛确实累了,想想世事无可无不可的: “有用的事做着真的很累人,无用的事做多了自己就真的无用了。”
想到自己前期读《庄子·人间世》有这么一段:匠石之齐,至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树千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耶?”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匠石归,栎社见梦曰:“女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耶?夫柤(zha)梨橘柚果蓏(luo)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今乃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匠石觉而诊其梦,弟子曰:“趣取无用,则为社何邪?”曰:“密!若无言!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不为社者,且几有翦乎?且也彼其所保与众异,而以誉之,不亦远乎?”
庄子的思想使人成为“有用无用之间”的人,其实这实是大难的。想起在一个景区的大门口有两棵硕大的圆木摆成艺术造型供人展看,这两个大木本应成为国之栋梁擎千钧之任的反而成为装饰任其腐朽,是有用焉无用焉?
“大哥,行个好!大哥,行个好!”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拄着双拐用乞怜的眼光看着我,我睁开眼睛抬头看看她头盖骨业已塌陷像是手术后,脸色苍白十分脆弱,心里咯噔噔的!她怎么了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被命运推向了生死边缘,为什么为什么……
女子坚强趔趄着向大家卑微地鞠躬,大家似像躲瘟神一样躲避着,列车起伏着前行前行……
出了地铁,反复念叨“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漫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我,又得背起行囊前往下一个驿站了。
2018-07-02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