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将是我写字以来最艰难的一次叙述。无法形容此刻内心承载着什么,尤其是去回忆的时候,仿佛是在回忆一场战争,而那个和我出生入死的战友,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如同八年前她毫无预兆的在我的生命里出现一样,八年后的某个凌晨时分,我生日刚刚过后的凌晨时分,她毫无预兆的离开了我。
犹如一场令人心碎的梦。
醒来的第一时间,有人告诉我,那个我疼爱了八年的女孩子,离开了人间。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感觉瞬间白了发。
之后的几天里,我都没有再说过话。看着每个人都在说着感叹着她的离开,我愈发的发不出任何声响。而泪,却终于在我活着的25年里第一次彻底崩堤。
八年前,因为对小说的热诚,我逛到了苹果树,于是看到了一个叫暗地月光的女孩儿。就像景尧父亲(现在也是我的父亲)所说的,我和景尧真的心气相通。我在看到暗地月光这个名字的瞬间,就知道,我会和这个女孩做朋友,做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
果然不假。我们很自然的认识了彼此,那个时候我才刚刚念高三。我们互通手写信,一封一封未曾断过。我们互相倾诉彼此最心底的话,说一些只有彼此能听懂的暗号。我们会毫无保留的给对方最真实的自己。
与此同时,我整日整日的在画室里画画,因为这个天津的女孩子,我梦想着考到天津去和她在一起。我们还计划着想开一间名叫“梦境幽谷”的书吧,让真正和我们一样内心孤寂却丰盛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我们把自己的生活、心事、心情、爱情、梦想全部写在了纸上,寄给对方。
事实上,这么些年写小说的过程,是暗地从最早陪伴我走到了现在。这个事情对我而言,极其重要。从一个连故事都不会编的小姑娘,到后来能写出很多朋友喜欢的小说,到后来写不出任何东西,再到后来模仿大师习作,到最后写自己喜欢的却始终无法满意的小说,这个艰辛的过程,是暗地月光一路陪伴着我,鼓励着我。
尽管,我从未从未告诉过她,她的陪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就这么突然的离我而去了。仿佛割掉了我的左右手,让我悲痛无措。这是一件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哪怕现在,她已经离开了我两个月,这篇文字我却足足写了一个月。我没有办法写。没有办法想念。没有办法接受。我的脑身心眼会在第一时刻告诉我,这有多么残酷。我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那么知根知底,那么惺惺相惜。现在没了,剩我一个,该怎么办……
生命永远都是这么脆弱。
我根本无法去回忆。回忆分毫。尤其是我们最后的对话。手术前一天。她对我说了那么多话。她坚定的安慰我说这个手术一定能够成功。对我的生活感情状态情绪身体都说了很多。而那个时候我无法预料这是她最后给我说的话。我甚至要她别和我说这么多。我说等你手术完天天和我说话。
多么悔恨。
倘若那天,能那样一直说下去该多好啊!
这八年,我从来没有那么在意的把她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也许是太熟悉了。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一天会有什么东西能将我们分开。知道会一直说下去。也就根本体会不到那些字句的珍贵。
2010年12月30日。在天津第二殡仪馆举行了送别她的仪式。
朋友说她爱我和父亲。所以选择了中间的日子离开。
可是我知道,她根本不愿意离开。她答应了我好多的事情,都还没有兑现。我们的约定。还有很多很多。
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仅仅是把她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如她最后对我说的话,以后长大了要对父母负责。所以现在,我多了一个爸爸妈妈。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做什么呢?
活着的人,总是那么平庸。
断断续续无法再写下去。心底的爱念与回忆,怎能用一篇文章来表达。能写的都不是最深的痛。
附上暗地走后,托天津友人带去灵堂烧给她的信。
做最终的话吧。
“给暗地。
宝贝。亲亲你。
我在听许飞的《那年夏天》。我知道,你也在听。
宝贝。他们都不乖。今天早上。大呼小叫。惊慌失措。吵到你了。对不。
宝贝,我很乖。我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可是宝贝。你好坏。你说话不算数。
你说刘晓程很厉害,一定没有问题。
你说都会好的,说不是不放心我才和我说那么那么多。
你要我相信你,你说医学发达,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你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说以后我们长大了,父母都老了,以后我们也要为他们负责。
你说你会一直好好陪着我,直到有天把我交到值得托付的人手上。
这些你不可能不记得。你答应我的一定都会做到。
你怎么可能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许飞一直在唱,我知道,你也在听:
‘曾经以为,世界很美,没人流眼泪。
吹熄蜡烛,许个心愿,全都会实现。’
我的宝,你是我洁白翅膀的美丽天使。你却不见了。
宝贝。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字字刻心。我好好锻炼。看淡感情。坚信一切会好。
我说话算数。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什么都不要。
你知道我不能受刺激。你乖的话就回来告诉所有人。你根本就没有走!
宝贝。我亲亲你。你的脸。你的额头。你的眼。
你真的好坏。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都还没来得及说。
宝贝你要记住,我们的暗号是【梦境幽谷】【双生花】。
以后如果你看见一家店名叫这个暗号的,你就走进去。
那里会是你的家。有全世界最爱你的人,在那里等你回来。
宝儿。叔叔阿姨会好起来。我也会好起来。你不应该不放心我们。
语言真的十分苍白。
我已经无法再写什么了。
宝宝,此刻,我只想紧紧抱着你。
我绝不回忆丝毫我们这八年的记忆。绝不。
不管真相是什么。你都在我身边。一直。永远。不离不弃。
阡儿 20101229.01:13。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