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我下班了却依旧坐在电脑桌前。与往常不一样的是,没有茶,只有音乐, 酷狗反复播放的是《燃灯之歌》和《曲阜孔儒风》。与我们这一群孩子而言,这注定是永生难忘的节奏。
初次见到老头子是在2010年的冬天,那个飘着雪花的冬天。初遇的老头子,一身灰白色的中山装,带着不怎么美但却非常耐看的微笑。在那个寒冷的季节里,还没开口说话,他首先就给人以温暖和安定。 在这之前,我很多次听过其人其事,教书、下海经商又教书,这于我而言,就是一个传奇。接下来的,他和王阿姨以及姚老师和我们朝夕相处八天。一天天的人越来越多,而我却坐在前排的座位用抄写《弟子规》和《朱子治家格言》克服着瞌睡,完全没有体会到台上老头子的苦心。只是,没来由的吃素的我胖了,而亚洲更是首次突破了百斤大关。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众多陌生人中间不觉得别扭,不觉得陌生,没有任何的防备心理。我仿佛什么也没有学会,又仿佛感受了些什么,学会了些什么。懵懵懂懂之间,我提着一袋子书回家过年,包括《弟子规》和《朱子治家格言》,而我没有花一分钱。
再次见到老头子时,已经是2011年4月了。是他不收假期活动费,免费赠书的慷慨促使我长期在社团坚持了下来。我想闹明白,这个免费给人送书,免费给人上课的老头子,他到底想要教给我们什么,想让我们知道什么。
一次次的活动,一次次的交汇。一不小心,我记下了很多经典的语句,不经意间,我成了社团的负责人。再后来,我学习之余的活动重心全都到了社团上。我开始带着学友们去做义工,去捡垃圾,去晨练。我们清洁校园,去特殊学校,练习八段锦;我们背诵弟子规,读论语,看《了凡四训》。我以为我在成长,在靠近老头子。却在一次又一次与老头的交流中(电话,文字或者语言),发现我与老头子的距离越来越大。当我读《论语》的时候,老头子在研读《了凡四训》;当我读《了凡四训》的时候,老头子已经开始读《观世音心经》、《地藏菩萨本愿经》。我于是不服气,开始读四书五经,读《声律启蒙》、读《千字文》、《小窗幽记》、《格言联璧》……我努力读一切可以找到的经典,无论是懂还是不懂。却最终,我离老头子越来越远、差距越来越大。因为,我停留在句读上,老头子却渐渐做到了知行合一。
我从银幕上认识了靳雅佳老师,认识了其他很多老师。一不小心,我跟在老头子的背后,就在张家界见到了靳雅佳老师,然后,在慈利,在衡阳,在吉首我相继认识了很多很多很好的老师。我知道他们都很难记得我,然而对我而言他们都很重要。我记得一心老师的优雅,记得她将一些学长讲哭时的笑容,记得她给我们一个拥抱代替合影。我还记得这个优雅丰富的女人曾在张家界和我说:好好干一年,可以找她。当然,最终,我没有找她,也没有好好干。我记得给段老师发祝福短信,她总是会回复的。还有彭真怀老师,当然我其实知道,他们根本不记得不知道我是谁。但我记下了彭老师的热忱,记得了段老师的真诚,记得了李老师的发心。老头子带着我认识了他们,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群人,在以这样一种方式——纯公益的方式,做着传承中华传统文化的事情。
自从张家界论坛以后,我没想到也没有想过,我会参加慈利论坛,衡阳论坛,衡东论坛,湘西州论坛,我没有想过我会与伍竣同老师面对面交谈,与吕明晰老师同处一室,与张发老师朝夕相处,被一心老师当头棒喝。
老头子带着我们徒步,从张家界出发,一路走着去老司城看土司王城,去里耶博物馆读秦简,去八面山草场骑马,去拔友村掰包谷。黑了瘦了的我们,却渐渐懂得了珍惜粮食,懂得了善待他人,懂得了常怀感恩。还记得戴着破草帽的他,记得裤脚的线缝裂开了的他,记得给一群孩子看手相的他,记得给村民装自来水的他。当然,这一路最深刻的是拔友村民燃炮相送,记得那个拔友的基地,那一段我们自己修的路。
他似乎老当益壮,他似乎越活越年轻,岁月似乎忘记了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每天比我起得早,他经常比我睡得晚,可他的精神就是比我好些。只是,当他偶尔瞌睡时,谁也不忍心叫醒他。
老头子会在每一次活动结束之后和我们交流总结,会在每一次我们沮丧时给我们鼓励,会给每一个迷茫的孩子指明方向。
老头子在徒步途中告诉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名师带路。可是老头子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名师带路不如自己领悟”,我只能,慢慢去理解这件事?
老头子上课经常引用“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又或者“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之类的句子来说明立志的重要性。老头子说话有时引经据典,有时结合自身经历,有时只是平平淡淡的几句,却偏偏总能将你不明白的说个明白。
老头子曾和我们数次同台表演“好一个乖宝宝”的手语,也曾在兴致来时为我们高歌《母亲》、《父亲》。老头子曾亲自教新老会员唱《燃灯之歌》,也曾带头在路边拾起细小的垃圾。一切都仿佛是天性,没有任何做作或者虚假。
自小我就听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直到20岁,我也没遇着像父亲一样的老师,直到2010年认识他。他姓庹,名兴谦,号水木子。私下里我们或者叫他“庹爸爸”,或者叫他“老头子”。这个喜欢笑喜欢动喜欢孩子的老头其实离老还很遥远,他生于1963年,刚刚五十出头。
听说,师兄彪哥为他写了《吾师》,初读有意见,细读只剩沉默,能看到李师兄拳拳之心溢于言表。听说,老头子又病了,这次是白血病,他没有去医院,在家静养。听说前不久社团的学弟学妹们还见过他,听他上课。听说,他现在每天依旧坚持与社团的孩子们一起晨练。听说他想打破家族的历史,活一个长寿的年纪。听说他明年要举办社团成立十周年的庆典,将往届的学长学姐都邀请回母校。听说……
叫他老头子,在《清朝野史大观》里,纪晓岚称呼乾隆为'老头子",说是:“之谓老,之谓头,之谓子,简称为‘老头子’。小子不敬,以‘老头子’三字称呼吾师,只盼吾师春秋鼎盛,福寿绵长。
听说老头子在老中医的调理下,身体有所好转。听说老头子继续晨练,听说老头子一般不接见探望的人。我打消了去看他的念头。风华从西藏给他带了羊毛衫,她会去看他。而我回到了家乡,偶尔,我会想念他。想起他的平头,他的破裤脚,他在讲台上的神采飞扬……
写于2014年11月
2015年3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