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妻走了,亲朋好友、同事熟人都诚意地开导我要我尽快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否则,长期的积郁会导致心理障碍,弱化体质,滋生疾病。我知道这并非危言耸听。但对爱妻的一往情深使我实在无法摆脱情感的羁绊,以泪洗面直至今日依然是我每天必然经历的家常便饭,悲伤似乎正在成为一种固化的心态。金兄那篇精彩的文章里,有几句精妙绝伦的话,确确实实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他说:“他暂时不想离开南浔到儿子那里去住,他不是不想和儿子媳妇和孙子生活在一起,那是因为现在这房子里到处有妻子的气息,他还想在这里与妻子对话。”
每天早上起床嗽洗、晚间入睡前,在内卫里,我都要哭着叫几声“玉英啊,你走了,我热麻(舍不得的意思)煞格呀!”“好伤心、好凄凉啊!”(内卫尤会勾起我对爱妻的怀念,因为那是爱妻心中的“福地”。爱妻体质奇弱,常年怕冷,自从乔迁到浔东新村,内卫几乎是她秋冬春三个季节的“庇护所”,早上在那里梳洗,一到晚上,她老早就“钻”进了内卫,在那里取暖、嗽洗搞个人卫生。她老是说:“有内卫真好!有了内卫天天‘窝结结’,外面再冷我也不怕了!”)如果一个人出去散步,在僻静无人的虹阳路、年丰路、嘉业南路、朝阳路、万顺路、向阳路上,我都要重复这样的哭喊,有时甚至是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我们不一起走呀?!”我自然知道爱妻是再也喊不回来了,但对我来说,这既是对逝者寄托哀思,也是一种悲情的发泄。在家里主卧、后卧和书房里,到处都是爱妻的影像,因而到处都是爱妻的气息。我愿意这样,我永远不会把这些相夹撤下来。只有这样才能使我时时和爱妻对话。一旦亲朋好友来访,或是我造访他们,甚至是在街头和熟人遭遇,只要他们涉及这个话题,我的泪腺就会忍不住大量释放水分。忘年交李鸿藻的开导算得上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他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去年10月妻子也弃他而去。他说我已经放开了,他说没有一对夫妻会同年同月同日离世的,总有一个先走一步,谁先走就是谁的福分好。他妻子得的也是绝症,也是长时间受着病痛的折磨,因此他就认为她这一走完全是一种解脱。“我们活着的就只好照顾好自己了,我想我们活得健康,活得开心,那边的老太婆也会感到宽慰和高兴的。”听了他的一番铮言,当时我确实是放松了一阵子,就像梅雨季节的天空,云开日出,可一会儿又是乌云蔽日了。
从心底里说,我何尝不想早日走出悲情、走出痛苦、走出这片心理的阴影呢?很多人、包括网友都劝我去桐乡,和儿孙们一起生活,从天伦之乐中寻求稀释、寻求解脱。但这又谈何容易?前个月的14号,也就是爱妻“五七”之后两天,我去桐乡看望儿媳的外婆,期间有一点时间我到“碧水云天”儿子的家里停留片刻,睹物伤情,满眼都是三年前和爱妻在这里同小阳阳相处的情节和画面,一时悲切再也无法控制,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大年三十,孩子们来南浔过年了,与其说是来过年,还不如说是孩子们来陪我度过春节这个特殊的时段,因为这是第一个没有爱妻同在的春节,倍加凄凉和伤感。孩子们给我带来了我最爱吃的山核桃肉,还有其它年货。年货对我来说没有用,因为我根本不是上厨的好手,我只是一名爱妻在病重期间“培训”出来的“初级工”。我既没有心情又没有水平像往年爱妻那样让台面上摆满丰盛的年菜。孩子们很温柔,都依风依水的,特别是儿子全然没有了往昔有时会不经意暴露出来的急躁。几天很快就过去了,儿子要去值班上班了,他们依依不舍地和我告别,我眼眶里的泪水一泻而下。回到桐乡以后,孩子们实在对我放心不下,几乎天天来电要我去和他们生活在一起,那个小情种更是阿爹阿爹叫个不停。我的手机里常常有儿子的短信。“七七”的第二天,捷捷早上6点13分就发来短信:“今天不再是昨天,眼泪已经擦干,新的一页就从今天开始吧!”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早?他说刚醒来。那天捷捷和阳阳来喝喜酒,第二天儿子又发来短信:“昨天看到您的眼神中有一丝悲苦,一丝落寞,一丝孤独还有一丝依依不舍,极为伤感,难以言说,您还是来桐乡吧!”儿子的“召唤”令我动心,儿媳的温柔使我感激。
爱妻离我而去已经快三个月了,我基本上仍然沉浸在失依的悲痛中而不能自拔,我不停地用思维追忆着相濡以沫一辈子的爱妻,解脱得极其缓慢,但我毕竟已经走出了正确的第一步。我现在的感觉是:我愿意和儿子媳妇孙儿生活在一起,桐乡的屋子里也和南浔的家里一样充满着爱妻的气息,在那里也有和爱妻对话的条件,只是那里几乎没用亲戚朋友,绝大部分时间显得孤单了些。我要感激地对所有关心我理解我的亲朋好友说,谢谢你们,我总归会走出心理阴影的,如果是慢了一点的话,就让它慢一点吧,对于我这个性情中人来说,这个过程是正常的。(201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