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要比爷娘好
董敏芳
阿姐走了，我现在没有可亲可爱的阿姐了，我头顶没有阿姐这把“保护伞”了，我还是平时总说的那句话：阿姐要比爷娘好！
我的小名叫小毛（南浔方言读拗毛），9岁时爷娘将我送了人（“补偿”是爷娘拿到了26元钱），我的养父姓董，给我起了个学名董敏芳。我也不说我在董家遭受的虐待了，一说起就想哭，反正我是个苦命人，这一辈子缺的就是亲情，因此更加感到亲情的可贵。从小到大，唯一给了我亲情的，就是阿姐。记得上学后，一次放暑假我到南浔生父母家玩，阿姐问我：你爸对你好不好？我含着眼泪说，他经常打我不给我吃。那时阿姐年纪也不大，十七八岁光景，刚参加工作。阿姐说，你乖点，你要听他的话，不要贪玩。我就噢了一声。在生父母家住了几天，养父就来叫我回去了，我哭着说不愿意回去。阿姐也哭了，说“小毛你回去，听阿姐的话，阿姐有空来看你”。回去后我心里一直不高兴，也天天盼阿姐来看我。有一天阿姐真的来了，还给我带来了她给我做的一件新衣服。我立马穿上，心里想阿姐真好。阿姐回去了，我想天天跟阿姐在一起该有多好！
有一年放暑假，我又高高兴兴地到生父母家玩，也想看看好久不见的阿姐。阿姐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你爸打不打你”，我哭着不说话。阿姐看着我这样眼泪都掉下来了，说“真作孽！”还说“小毛你再熬一熬，等你工作了回到南浔就好了”。我一直记着阿姐这话。16岁那年，一次养父心情不好拿我出气，把我往死里打，我一个人跑到河边蹲了下来，蹲了很长时间，心想跳下去算了。忽然我想起了阿姐的话，擦了擦眼泪起身回了家。第二年，阿姐跟我生父说，小毛已经17岁了，怎么还没有分配工作？生父说“领导已经找过我了，我说小毛还小”。阿姐听了就急了，说阿爸你真糊涂（其实不是糊涂，而是根本不把我的工作当一回事），人家这个年龄都已经分配工作了，都是企业单位。然后她自个儿去找领导，答复是“你爸说你妹子年纪还小”。从那时起，阿姐就几乎天天去找管分配工作的领导，后来就把我安排到了街道办的童鞋服装厂。其实这时阿姐自己也才23岁，而且还没有进过一天校门，不知道她那里来的胆量和口才？从那时起，我也就住在了生父母家，和阿姐天天在一起了。凭心而论，我这一辈子没有得到过父爱母爱，只有阿姐给了我很多的爱，因为有了阿姐的爱，才有了我的今天。在生父母家，我有阿姐时时关心着。有一次我下班迟了一点，大家都已经吃过中饭。我妈看到我回家吃饭，就把桌子上一碗荤菜拿起来放进橱里，说“这是夜里吃的”。阿姐看了我一下，就把那碗菜拿出来，说：“小毛你吃！”当时我含着眼泪吃了一点，心里直想哭。其它的我就不说了，毕竟是自己的阿爸姆妈，他们也有对我好的时候。
我刚进单位时体质很差，老天菩萨还要惩罚我，使我不得不外出治病。一次我去上海，看了也没有什么好转。回到南浔后，阿姐到处打听那家医院好就带我到那家医院去看。有人说湖州九八医院好，阿姐就带我去九八医院，结果看了也没有明显好转。又有人说织里卫生院有一个毛医生的中药方子很灵，阿姐就带我去织里。当时交通很不方便，到织里只有轮船。乘轮船当天回不了家，阿姐就和我一起住旅馆。这样往往复复，吃了几个月的中药，我的病慢慢好了起来。那时我刚进厂是学徒工，每月只有15元津贴，付掉爷娘10元饭钱，只剩下5元钱。阿姐就帮我想办法，到自己单位拉个记账单写她的名字报销一半，另一半便是阿姐自己省下来的钱。你说我这一辈子怎么能忘了阿姐的大恩大德？
一次阿姐剪了一块的确良面料，她本想给自己做件新衣服。看着我没有新衣服，她就舍不得给自己做了，马上给我做了。阿姐那时自己没有一件好衣裳，现在我想想很后悔，我当时拒绝了多好，阿姐便有新衣穿了。天气冷了阿姐看到我没有一件两用衫，就把人家的旧衣服拿来，再去剪一点新布，改一下就成了一条非常好看的新衣，我穿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天天穿着舍不得脱掉。后来阿姐要结婚了，她和表姐去了一趟上海，结果她自己衣服不买，倒是剪了一块料子给我。我当时就问阿姐，你结婚怎么新衣服不买，她说没钱。我说你没有钱为什么还要剪料子给我，她说没关系，因为你没有衣服穿。
到我22岁那年，阿姐又要为我操心婚事了。她帮我介绍对象，起先我不要，她说这人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聪明，说了一大堆的好话，于是我同意了。这就是我现在的丈夫。我怀孕临产前，是先到南浔人民医院的，医生建议我转院。阿姐立刻把我送到湖州妇保院。这晚上阿姐根本没有睡好，等我第二天生下孩子才回家，那时阿姐自己的孩子还小，还少不了她照顾。不过，这时阿姐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不久我到阿姐单位去，她便告诉我自己的乳房上生了一个肿块，说要到湖州去开刀。当时我没有在意，后来刀开出来说不好，我才急了起来，马上和妹妹一起到湖州去服侍了一个星期。化疗后阿姐的头发都脱光了，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常常流泪。我从心底里佩服阿姐意志的坚强。待身体慢慢地康复时，她又要给我的女儿谈婚论嫁了。在我们身上，阿姐总有操不完的心，可以说事无巨细无所不包。只要我家里什么人有小病小痛的，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介入。她是久病成良医了，什么事都能说出些道道，要我们吃什么药注意什么，我们总是听她的，她在我们的心目中俨然是“半个医生”。阿姐像长辈一样关心照顾我们，我丈夫也常常说你阿姐真好。当我女儿生孩子的时候，阿姐已经旧病复发，离开桐乡到杭州治病到南浔休养。尽管自己一副病态，她每天总是雷打不动地来助我一臂之力。上午来帮我逗逗孩子洗洗碗，下午帮我收收衣服。这时阿姐身上已经老是这痛那痛的，现在想起来应该是癌症的广泛转移，但那时我只感觉阿姐病恹恹的。我说阿姐你来了指导指导我如何领小孩我已经很高兴了，你千万别干活，我会做的，实在做不完等大家下班了再做。阿姐总是一边说不搭界的，一边仍忙碌着。有一天天气很冷，我外甥第一次洗澡，阿姐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说我来帮你洗，还说你没经验，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我那时确实不会给这么小的孩子洗澡，看阿姐把活揽过去了，心里着实过意不去。阿姐的孙儿阳阳比我家的辰辰大好几岁，她就把阳阳穿不着的衣裤鞋子和玩具统统拿来，她说这既省钱又卫生，现在店里网上买的童装化学的东西多，对小孩子是有伤害的，不如旧的安全，还说我们的衣裤鞋子不少也是亲眷送的，是香港货，款式质量都极好。我女儿多次说“大姨妈真好”。她不但管到我的、我孩子的工作身体生活，还管到我的心情。领小孩是一件十分辛苦的活，我本身也不是个体质好的人，有时一天下来几乎支撑不住，如果这时家里人不体谅，不相助一臂之力，心情就会十分破烂，有时不免还要发泄一下。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阿姐怕我受不了，还要来做我们的工作，开导我，帮我们化解矛盾。你说，这样的阿姐世上到哪里去找？这样的阿姐实实在在的远比爷娘好！
阿姐的病眼见得越来越重了，我却对此茫然无知。一次次去看她，只觉得阿姐一天不如一天。姐夫常常对着我哭。我根本找不出安慰他的词句，更想不出改善阿姐病情的办法，唯一的“回报”只是伤心、只是和阿姐姐夫一起流泪。我常常想，如果我能够分担阿姐身上的病痛，我一定毫不犹豫。但这是不可能的。起先我去看她，她还常常跟我说说话，问问我身体好不好。后来去看她，她连话也很少跟我说了，她总是说“小毛我痛！我很痛，怎么办呢？”我只能说“阿姐你会好起来的，菩萨会保佑你的”，心里却痛着，我真恨不得把阿姐的痛引到自己身上，让我的好阿姐少痛不痛。再后来我去看她时，境况就更惨了，阿姐痛苦的喊叫使我全身的神经都抽搐起来，阿姐不愿意让我看到她撕心裂肺的痛苦，常常是挥挥手让我走。我无奈地走了，往往止不住在路上到家里都要嚎啕大哭。我哭世道不公，为何让阿姐这么好的人受此折磨？天不假年，令人伤感啊！
去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