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常常会自觉不自觉地使用“如果”、“假如”这类汉语言里的假设关系。比如:如果活到今天,该90岁了吧?在本土,“如果”,“假如”又被方言成“倘然”,那么这句话就应该这么说:倘然活到今朝,该90岁了吧?
我的一生中,遭遇这种假设关系的次数多得数不胜数。或许大家都这样。
爱妻旧病复发后,我们还是坚持了将近三个年头。妻子是个知恩图报、菩萨心肠的人,她看我为她操劳为她忧心人变得十分憔悴,于心不忍。常常流着泪对我说,“我宁愿分担您的苦和累。”但这只是一厢情愿。有一句话,她不知说了多少遍:“以后倘然病好了,我总归一点家务也不要您做,您就做您的甩手掌柜好了。”其实,我心里明白着呢!爱妻已经病入膏肓,“一点家务也不要您做”的美好愿望纯粹是空中楼阁。不过,我的心里是极为感动的。每当她说过这话,我就会到外卫偷偷地流泪和哽咽。
林江是我的好友,也是文友。这位草根奇人经营着柳荫生物制品有限公司,主要产品是灵芝的提取物“灵芝多醣”。这东西到底是保健品还是药品,现在谁都说不清楚。在这个倔脾气的不断摸索中,他渐渐悟出了灵芝多醣不为世人所知的神奇功效。爱妻病重时,他多次免费送上散装的“灵芝多醣”。但这东西实在太苦了,妻子的肠胃功能极差,好几次服下后就吐了出来,后来就不敢吃了。但林江一直把妻子没有大剂量服用“灵芝多醣”看作一桩憾事,好几次在饭局在办公室里对我说:“倘然阿嫂当时能大剂量服用,或许病情会有转机。那时我自己尚在摸索,把握不住服用的剂量。”现在不少癌症病人在他的调教下逐渐康复,文友们在餐桌上跟他调侃,说林江是“莫屠”,莫者莫言也,因为他写了长篇小说《流年如梦》,屠者,发现青蒿素的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我觉得颇能对得上号。
爱妻走后,我时时回味着和妻子这几十年的夫妻生活和家庭关系,也常常在心里反复着各种“倘然”。倘然妻子不是没有进过校门,像我这么个贫困的家庭,她绝对是不会和我对上象的,她常说是看中我的“文化”而因此放下了身段,我也总算娶到了一位贤妻良母型的老婆。倘然我没有和妻子组建家庭,就不可能如今有这么好亲如姐妹的小姨子。倘然妻子不是这场大病,前前后后二十多年,我和妻子也不可能有这么深的感情。等到妻子西行后,我又常常思念她的归来,还因此写过一篇题目叫《梦想成真》的散文,想到倘然妻子一朝归来,我该是多么的幸福,我又该怎样面对?无数个“倘然”就这样构成了失去另一半后的那些时光。不过,凡事都会有例外。和玉英夫妻一场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相处时段都是和睦温馨的,爱妻大多十分温顺小鸟依人。可是在刚结婚这几个年头,有时也有一点口角和“摩擦”。有一次我俩脸红起来,她竟说:“倘然我读到高中毕业,哼!……”当时我觉得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在爱妻面前“炫耀”过文化之类的言行。后来反复思量,就把它理解为自强,理解为父母没有让她读书带来的委屈。若干年后,爱妻参加了二轻举办的“扫盲班”,她学习相当努力,被评为“优秀学员”,很受老师的嘉许。
当然,世界上其实并没有这么多“倘然”。这些倘然多半就是当事人天真的想象。就像一个穷光蛋成天痴心妄想着什么时候成为“百万富翁”;一个平头百姓做着“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黄粱美梦。这种故事我国历代的白话小说里有的是,特别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向善的人有时会这样想,倘然有一天我中了个大奖,一定千方百计地帮助因病致困、因贫失学的人,搞一个“帮困基金”“助学基金”什么的。也有那些向恶之人,成天在思量如何报一箭之仇,倘然有朝一日我能出人头地,一定不会给某某某好果子吃。我看,就让你们想吧,算是白日做梦也好,望梅止渴也罢,反正都是子虚乌有。时代仍然不折不扣按照它的意志在运转在前行。人间照样有美好也有邪恶,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就像沙漠总归是沙漠,谁又能指望有一天能江湖之水倒灌到沙漠,使沙漠成为绿洲成为良田。
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向往和追求。每个人都向往美好和圆满,但事实并不能皆随人愿。有人因此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倒想给这种说法纠个错,应该这么说才更正确:理想很丰满,现实很精彩!(2017.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