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23岁那年戴上眼镜的,300度,不算高。戴眼镜后,别人看起来可能更像是个“知识分子”了,而我觉得多少给生活带了一些不便。那时我刚刚结束了三年在村校代课的人生经历,即将走上全新的工作岗位。就当时来说,这个岗位还是挺使人特别是一起在农村小学教书的同事眼热的:电机厂工人。
在厂里工作的那些年很多日子我都是成天和笔打交道。有一段时间爱上了写作,往往一边看电视一边写我的小评论。现在明白了,这是用眼不卫生。大约十几年后,到四十出头,我就过早地“感染”上了白内障,这是视力衰退的表现。为此,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六十“华诞”话眼病》,那里面就说了:由于我“两眼双用,于是视力不断下跌,镜片度数梯次爬高,到迈进不惑时已达600度左右了。”到九十年代初,一次偶然的眼病检查,医生告诉我右眼出现了早期的白内障病灶。此时我开始慌张起来。从此,我开始珍惜起自己的眼睛来,只要媒体上推出新药,我都要千方百计地尝试,比如“莎普爱思”。还坚持服用维生素A丸等。数年后,我去杭州空军医院请小吕医生给我做了检查,他说我的眼睛眼底清晰。就这样我的白内障经历了二十多年,病情发展缓慢。虽然在医院多次请专家检查,医生也每一次都劝我做白内障摘除手术,但只要自我感觉良好,我便不愿走出这一步。
爱妻和我拜拜后,有半年多时间,我是一边哭着一边写悼念爱妻的文字,一共写了十万多字,并汇编成散文集《无尽的思念》。我虽然了却了一个心愿,但自觉视力越来越差,特别是右眼视物昏花,如果把左眼闭住,右眼望出来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这一回不用医生说了,我自己也知道白内障应该是比较严重了,虽然还不至于影响正常的工作和学习。
去年开春后,我开始逐渐走出了感情的阴影,也开始考虑白内障手术问题了。手术毕竟是有风险的,我得郑重其事地应对。因为眼睛对于一个求知者一个喜欢写作的人来说,那是最宝贵的。眼睛在我的五官中是最重要的,一刻也不能缺少它。根本不能设想几乎缺失眼睛的生活。正因为这样,我的手术一定要百分之百的成功。一次在朋友聚会时,树范跟我说上海有一家德国人开的诊所,是专看眼病的,包括白内障手术。后来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确实找到了,叫德视佳。我很信德国人在这方面的成就,但它的治疗费用太大了,仅白内障手术就要6万多。我为此征求了亲家的意见,他说他两眼手术总的费用才一万多,报销后自负部分很少。我还去12333热线进行了咨询,回复是德视佳的治疗不进医保。从亲家那里返回的信息更坚定了我在桐乡手术的决心。亲家的白内障手术是在桐乡市第一人民医院做的,手术医生是沈明海,主任医师。亲家说手术后感觉不错,眼镜拿掉了,很方便。桐乡医院那台手术用的“机器”是很好的,听说全省只有两台,还有是杭州一台。在桐乡,我进行手术至少有儿子侍候着。我跟儿子商量了,儿子也支持我在桐乡手术,他说老爸您就放心好了,从他的眼神里我明确地感觉到:儿子就是我的“保护神”!
术后我在人们面前的形象应该说与原来有了很大的不同,那就是改变了48年来我是一个戴眼镜的人的印象。对此,有人是正面评说,说不戴眼镜好看;也有人给予的是负面评价,说还是戴眼镜好。我均不置可否。我想,如果玉英还在,她说好看还是不好看,则是最正确的。
白内障手术很简单。我躺在手术台上,身上覆盖着手术衣,只留出一只眼睛。激光刀划过眼球时,感觉有微微的一点痛,然后便觉得胀。此时,耳边传来护士的说话声:“人工晶体!”没多久,一切都结束了,前后不会超过十分钟。
但手术前、手术中、手术后心情却很有起伏。
两次住院三次流泪。第一次手术的上一天,在进行例行检查时,邻床老张的妻子问我:“你老婆呢?”我哑口无言,眼中有泪,心里更是不停地流泪。第三天中午,我一个人在食堂用餐,想到爱妻已不在身边,顿时热泪盈眶,我赶紧用面巾纸把眼泪轻轻吸干,我知道手术期间是不宜流泪的。我为什么不敢在南浔住院手术?那是因为伺候我的肯定是弟弟,这会使我更怀念爱妻,我会受不了的。
手术后,我感到欣慰的是弟妹们,小姨子们,学友朋友们都来看望我了,至少是部分弥补了因缺席爱妻所带来的伤痛。
原本以为手术后我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戴眼镜的我了。一次在朋友聚会的时候,我大声说:你们看到我有什么变化吗?使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大家竟都说没有变化呀!只是胖了一点。可见,仅仅拿掉眼镜,是不可能从本质上改变一个人的。我,仍然是我!当然,我也发现,行走在路上,也有人因为我摘掉了眼镜一时认不出我,但那绝对不是朝夕相处或者十分熟悉的亲朋好友。
手术至今,已经快十个月了,我依然是一个在绝大部分场合不戴眼镜的我。拿掉眼镜确实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印象最深的是在雨中行走也泰然自若了,不如原先时不时要用面巾纸擦“玻璃窗”。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个习惯动作,那就是有时还会用右手去褪眼镜,结果空空如也,惹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比较刚手术后,现在我的视力已经明显地产生了倒退;我也听到过一些关于白内障手术后的负面信息。这没有关系。我本来就不指望一劳永逸,不指望成为一个视力的佼佼者。只要我能不戴眼镜应付日常生活,戴了眼镜能清晰地看电视看远处的事物,我就满足了。毕竟我已经是一个“古来稀”的老人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我要对得起关心我的人,对得起“康复”后的眼睛,继续写作,争取在三五年内再向爱妻献上我的第三部散文集《逍遥居拾遗》。(2016.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