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蛋饺
张振荣 于2024-03-27 15:22:13发表
每年岁底的腊腊廿八，只要门钥匙响我就知道是弟弟来了。他是来送蛋饺的。大凡这个时候，我正和妹妹一起过“年节”。弟弟放下蛋饺，到厨门抽屉里取一只盆子或者一个碗，把蛋饺从他的盆子里拨到我的食具里，然后兄妹三人攀谈几句后他就告辞了，因为家里弟媳还在等他一起操办“年菜”。
弟弟给我送蛋饺，扳节头关已经整整十二个年头了。父母离世、爱妻在世的年头，弟弟一家都在我家吃“年夜饭”，或者说整个年都在我家过。在爱妻看来，父母走了，“长兄为爷（父）长嫂为娘”，弟弟未成家时就和我们一起过，就是吃在一起;现在父母走了一切应该继续下去。爱妻去世后，弟弟挑起了吃“年夜饭”这副担子，让我和孩子们去他家吃“年夜饭”，有时他们自己掌勺，有时饭店订桌。但我还得继续我的生活，我还要过“年节（即老人们说的祭年香）”，不能让彼岸的父母爱妻寂寞，也不能亏待了孩子们。因为过年节，就要烧年菜，仅仅过年节的那点菜（过年节的菜都是妹妹买来食材制作成品的）是不够的，自己还得加点码。无奈那时我对厨艺一窍不通，即使过“年节”时妹妹多烧点也满足不了我们一家四口的“消费”。虽然我也很争气，尽力为之，但改变现状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所以在过好“年节”到孩子们从桐乡来浔“过年”这几天中，我天天流泪天天诅咒过年。弟弟见此状况也十分难过。他特地给我摊了一大盆蛋饺送来，问我还需要什么菜。我们兄弟俩一起吃饭吃“年夜饭”已有数十载，他知道我喜欢吃“蛋饺”,这蛋饺不但可以单独当个菜，也可以搞个粉丝暖锅，什么酱蛋青菜块肉甚至肚丝都往里面放，几乎和上馆子吃火锅一个样。因此弟弟也特别注重这个“百搭”菜，确保蛋饺的质量。由于他熟练把握了摊“蛋饺”的“技艺”，等他送“蛋饺”上门的时候，心里着实对自己的那份“产品”十分自信了。蛋饺通体金黄，大小适中，不老不嫩，香气四溢，十足的上品。弟弟送来的蛋饺量也大，吃“年夜饭”的粉丝暖锅里三分之一足矣，余下的可慢慢享用，对此全家都深表欢迎。于是年终送“蛋饺”便成了弟弟的“必修课”。别看一盆“蛋饺”，我这个下厨的门外汉真难以对付，不说要调制不咸不淡的馅心，那“摊”蛋饺着实是一门技术活，火候要掌握得恰到好处。那一年我私下搞过一次“实践”，结果发现馅心没有斩细，荠菜露出梗，肉精油不匀，没有给锅子涂油，火头也开得高了，一不小心就把蛋皮给摊焦了，而馅心却还没有熟。看来难于“出师”，就干脆年年吃“望天饭”，盼着弟弟来“送温暖”。
倪妮说过，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永远的事情。弟弟送蛋饺也一样，今年，这样的“义举”终于按下了中止键。经历了四十年的病痛折磨，经历了三次心脏换瓣，弟媳最终因心力衰竭于元旦前夕离开了人世。其中的悲恸自不必言说。女儿女婿很孝顺，为了便于照顾，去年还给他们在湖州买了单身公寓，其实弟媳在公寓里总共住了不过几个月时间。现在弟弟南浔的家“遭遇”“有机更新（即拆迁，新名词）”，老家已经腾空，新宅尚未抽签，即使抽签了也是离我有两三里地的頔塘社区，因此我也基本上断绝了弟弟年末送蛋饺的念想。
送蛋饺的故事就此打住。现在兄弟俩坚强继续着的是伤感的缺失另一半的生活，或许，当頔塘社区的新宅装修一新，弟弟回归故里以后，送蛋饺的故事还会延续，饱含着浓浓亲情的色香味俱全的蛋饺还会久违地放上我们的餐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