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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爸爸,我们永远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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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申志强]于2015年 01月 07日创建    馆长:[申志强]  管理员:[申志红

【祭文悼词】

记忆中的父亲

申志强 于2015-01-07 20:39:44发表

      这几天母亲的心情相当低沉,去年的今天( 农历二00九年正月二十二日),爸爸因肝癌永远地远离我们了。妈常与我唠叨爸一年前的今天在病榻上所说的话,那天下午,是感觉自己不行了,还是碰巧,我爸把他最不放心的事情全部向亲人们逐一作了交代。他交代我弟弟要好好培养几个小孩;他交代我妹妹夫妻要团结和睦,同舟共济,白头到老;他对外婆百年后的安葬作了仔细安排;还叮嘱不要告诉我,让我抓紧时间复习,顺利通过考试(那时我单位正在转制,我正在为事业单位而备考);还跟我妈讲,他死后,我妈要与我住在一起。说者心凉,听者心酸,此情此景,让人心碎。

改革开放农村温饱问题解决后,我爸开始学会了抽烟喝酒。我妈从健康和开支的双层角度考虑,曾多次劝爸戒烟戒酒,但爸总拿老家对门陶大爷说话:陶大爷又抽烟又喝酒,也活了八十九。爸不怕死,但也不想死,当真的生了大病时,他是很留念我们的,是啊,辛辛苦苦几十年,把我们兄妹三人抚养大,鼎力支持我们成家立业。好日子才刚开始,谁想就这样撒手人寰呢?

今天是我父亲永离我们一周年的日子,受母亲感染,我凌晨二点就睡不觉了,好像放电影一般,父亲的许多生活片段在我脑中重现。

最早的记忆在我三岁左右,那年的某一天,我生病了,爸和妈半夜送我去邻村的陈奎煌家去看病。我隐隐约约记得我在房间的样子以及爸背我,妈打火把在我们老家山中小路艰难行走的一个镜头。后来村里要妈选择当乡村教师还是当赤脚医生时,他们选择了后者,因为那个小山村很需要一个好医生(我妈那时是那个山村学历最高的女性)。

小时候,家乡野猪很多,每到秋收季节它们经常成群结队来吃田里的稻子,尤其是远离居民房屋的农田,一不小心就被它们一扫而光(那时野猪肉比家猪肉还便宜,因为野猪肉全部是精肉,烧菜时要多放一些油)。为此村里在这个时候就要社员晚上到农田守野猪。我记得在六七岁时,有一天晚上与爸一起去守野猪,睡在老屋后“新开丘”(原来是乱坟山,文革时新开的田,因而取名“新开丘”)我家自留山旁,就一个茅棚,上面有顶,四面通风,里面用毛竹架了一间小床,床前放了一块毛竹板,爸爸还带了猎枪,野猪来了,就敲敲毛竹板,必要时放一二枪。当时不懂事以为新鲜,现在城里人听了也感觉刺激。但仔细想一想,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且不说山中雾水,沁人心脾,对人身体十分有害,就是新老坟茔,也令人望而生畏,记得新开丘旁就有对门文宣传老人的新坟,但父亲常年负责看守那一片地,也不知如何度过来的。

我祖上祖传是做纸的,1984年分田到户以前,父亲白天与其他社员出工(一起劳动),晚上与另外两个会做纸的社员去做纸。那是一个原始作坊,全部是手工制作。队里的嫩毛竹被石灰水泡软后,要经过“踩料”、“操纸”和“干纸”三道工序。“踩料”就是把泡软的毛竹片用脚踩碎,使毛竹变成如同泥浆一样的料浆,踩料工功夫在脚上,“操纸”就是把料浆水变成一张张的纸,整个工序在一个盛满山溪水的大木柜里进行,关键是厚薄一致,最好稍薄一点,操纸工技术在手上,“干纸”就是把操好的纸烘干,干纸工出汗在背上。我父亲负责技术含量最高的“操纸”这道工序的工作。每天队里收工后,父亲直接去作坊,晚饭由家里人送过去,每天做到晚上十一点多再打火把回家。夏天蚊子多,冬天溪水冷,持续时间长,劳动强度大,但父亲天生乐观,总是与人有说有笑,几个人在一起,天天讲笑话,看不出半点劳累的样子,日子过得很开心。

小时候,家中粮食不够,爸妈在山坡上种了很多红薯,每天煮饭时,白米饭上面放一些红薯或用红薯做的食物。我们兄妹三人吃白米饭,父母亲稍微吃点饭,更多的是吃红薯,记得那时红薯、芋头等易饱的作物很多,秋收时把完好无损的红薯芋头放在一个大地窖上,总是要装满半地窖。那时候我家中用红薯做的食物很多,父母亲把红薯煮熟,把一部分切成小片,晒干收好,这就是红薯干,把另一部分打碎,放在一个专门的木框里,做成一块块的,晒干或烤干,这就是红薯片;有时还把生红薯切成一条条的,晒干成白色,这就是红薯丝。现在城里人偶尔吃一些这样的杂粮是很高兴的事情,但那时我父母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下,以杂粮为主粮,日子过得是相当艰辛。

我们老家人少山多,我家一户人家住一个山头,老家人死后是土葬,山上到处就是坟茔,尤其是新坟,让我们小孩子很害怕。我们学校离我家有四五里山路,从我们上学开始,我们一般是跟着同组大一点的孩子一起上学,有时候没有找到同伴,父亲就送我们到学校,他回家时,顺便带一捆柴火,拖着回家。读二年级的时候,村里一个姓谢的村民在修公路时,因哑炮重响被炸死,脑袋只留下一半,尸体经过我们学校和我们去学校的路,从此以后我们就更怕,父亲也就一直送我,父爱真的也无边。

我祖辈是从湖南邵东迁过来的,邵东是个传统的武术之乡,我爷爷也是个习武之人,和大多数的习武之人一样,对跌打损伤也有一定的了解。我爷爷的主业是做红纸生意,他原来在南岳古镇的街上开了两个门面,抗日战争爆发后,南岳古镇也经常遭受日机的轰炸。就在衡宝战役前夕,出于安全的考虑,爷爷变卖了门面,花了八百个大洋买了衡山山上我现在的祖屋及屋后的一大片毛竹山。

听父亲说,当时,山里强盗横行,那些强盗基本上是由本地的一些地痞流氓组成,他们晚上把脸涂黑,就出来抢东西,村民是敢怒不敢言。有一天晚上,爷爷家来了好几个陌生人,他们以烤火为名进了屋,我爷爷感觉不妙,就对那几个人说,客人来的多,屋又太小,屋内一个石磨(磨米浆豆浆用的)占了不少地方,要移开石磨让出一个烤火的地方,就一个人把那个足足有三百多斤的石磨抱起放在墙角,那群人见了,知道我爷爷不好对付,只好悻悻地走了。自此,我爷爷的名声远近闻名,强盗也就再也没有“登门拜访”过。

爷爷曾教过父亲一些武术,但非常有限,听父亲说主要是因为吃不饱,事情多,因而没有心思习武,饿着肚皮很难有恒心苦练武功,而且父亲十九岁时我爷爷就过世了,因而对跌打损伤的草药也没有作过多的研究。父亲只进过两年学堂,也无法从书本上来获得更多的知识,主要靠爷爷的言传身教。但我父亲毕竟是学了一点,在村里打架还是能排上号的,对跌打损伤也稍微懂一点。我记得,村里有人摔伤了,甚至摔断了骨头,总是急急忙忙跑来我家,请父亲治疗,父亲基本上不推辞,带上平日早已准备的草药就走了。这种治病,真的可以说是学雷锋,因为基本上是不收钱的(有的人家会送一些东西)。我读大学后,曾多次劝他不要再去做这种事情了,因为从法律上讲,父亲是无证游医,治好了是学雷锋,万一因治不好而耽误了病人的宝贵治疗时间可能会惹上麻烦。但父亲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对村民还是有求必应。现在想来,从法律上说,我是对的,但从道义上讲,我父亲做得很对,山里人缺的是钞票,怕得是进医院,能找一个我父亲这样的邻居解他们的燃眉之急是求之不得的。

父亲只进过两年学堂,后来也曾学过三天木匠,因家里人反对而放弃,九十年代他曾做过一条小板凳,很牢固,他自诩是三天木匠的作品。因火车票紧张,我曾两次带它来上海,现在还在我的住所里,睹物思人,两次搬家,我都没舍得放弃它。

母亲自1976年后成为一名农村赤脚医生,山村人口不多,但“幅员辽阔”,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母亲担负起全村的预防接种及接生工作,有时很晚回家。山路崎岖,道路狭窄,最令人担心的是路边经常会出现新老坟茔,村中各种各样的鬼怪故事经老人们代代相传,基本上能耳熟能详,夜晚在这么一个山路行走,偶尔窜出来的一只野兔或山鸡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不要说是一个女同志,就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也有点害怕。每逢遇到这种情况,父亲总是打着用干杉树皮做的火把,带着一根木棍去接我妈。

少年不知愁滋味,小时候,我家虽然很贫穷,但我们兄妹三人过得很快乐,大山是我们的一片乐土。那时人和自然是相当和谐,站在屋檐下偶然朝外面看看,可能一只灰兔正在偷吃豆苗,上学路上,草丛中偶尔会跑出一只野鸡,当然也可能转出一条眼镜蛇。我就真的遇到过,那时候学校在我家的山顶的一个大坪上,因为是路很陡峭,除非在路边找野果子吃,我们放学回家,经常就是顺着山路很快地冲下来,因为走的太慢鞋会把脚弄痛,大概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们几个小朋友又和平常一样冲下来,我冲在最前面,在半山腰的一块较平坦的地方,一条受惊的眼镜蛇突然直起身子,吐出信子,我们跑得太快,等我反映过来,我离蛇最多只有一米,那条眼睛蛇直立得好高哦,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几个人都吓呆了,脚一动也不能动,庆幸的是,那条蛇并没有再向我们进攻,几分钟后,慢慢的向路边滑去,消失在草丛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几个才失魂落魄回到家。父母亲回来后,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父亲告诉我说,幸亏我们没动,如果我们一动,眼镜蛇会认为我们对它有危险,就会主动进攻,我很可能就没命了。还点燃一炷香,拉着我去祖宗神位前作揖,说这是老祖宗在保佑我。现在想想,山上有两害,毒蛇和毒蜂,在最近三十年里,它们都曾多次要过村民的命。

父亲曾遇到过大蟒蛇,这种蛇倒没有伤过人,但它却很吓人,还是搞集体(公社)时,有一次父亲与其他几个社员砍杉树,他们每砍倒一棵树,就把杉树皮剥下来,因为树干了就不好剥皮,而且剥了皮也便于杉树顺着山坡滑下去。山中树多光线不好,到下午收工时已经有点看不清楚了,身为队长的父亲走在最后,他突然发现身后竟然有一颗被砍倒的杉树没剥树皮。他以为是某个社员一听到收工,就放下手中的活回家了,我父亲埋怨了一句,就走了过去,想把树皮剥掉,当父亲来到那颗树旁边,正要用手试着移动那颗树时,那颗“树”动起来了,原来那是一条很大很大的蟒蛇,胆大的父亲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若干年后,村里一个姓廖邻居晚上有事到我家来,那天月色很好,他就没准备火把。快到我家时,他看到一棵树横在路上,影响他走路,他就双手把它抱起,准备把它移动路边去,正当我这位邻居抱起“树”时,“树”动起来了,原来那是一条大蛇,这条蛇慢慢地从他的胸口滑过去,听我这位邻居说他吓得起码有半个小时口不能言,脚不能动。后来他连滚带爬地来到我家,休息了很长时间,才由我父亲送他回家。

后来村里一个姓刘的村民白天也遇到过一条大蛇,当时他挑着一担柴火,在一个坟山旁,突然前面的灌木丛一阵乱响,草丛波浪般向两边倒下,中间有明显的滑动痕迹,一下子就过了几个山头,他与我父亲说起,我父亲肯定那是一条大蛇,而且他估计这三次都是同一条蛇。后来我们村里(就在我家不远)发生一次大的山体滑坡,半边山坡全部滑了下去,但没有伤到任何人,相信迷信的村民都说是某一条大蛇化作龙出去了,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不足为信。但老家的山上有大蛇是肯定的。

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南岳衡山还有野生华南虎,听父亲说,我大姑妈家(就嫁在本村)有一头猪被老虎吃掉,当老虎正叼走我姑妈家的猪时,气急败坏的姑父拿着一根扁担追了老虎很远。我爷爷家一只很凶的看家狗也被老虎吃了,那天晚上全家正在吃晚饭,狗出去叫几声就没声音了,我父亲在门口一看,只看到两道光。听父亲说,我们组里一个姓廖的村民(九十年代才过世)常年帮人家看牛,有一次他捉了两只小老虎,放在家里的地窖里,当天夜里,虎妈妈还找上门来,在他家屋后山上叫了大半夜,吓得廖姓村民一家整夜未眠。六十年代后期的某一天,南岳一座叫老龙山的山峰发生了森林大火,火很大,方圆几十里的居民和南岳驻地部队的官兵都参与了救火,那是我们村里天旱时求雨的地方,我们村里的成年男同志全部救火去了,在救火过程中,突然窜出一只老虎,吓了村民一大跳。据说,这只老虎被一起救火的南岳部队官兵打伤了,以后就再也不知去向。这应该是野生华南虎在南岳出现的最后记载。

小时候,我们经常看见野兔,在放牛或打猪草的时候,不经意间,一只野兔就在我身边。也经常追兔子玩,有时,碰到一只傻兔子,还真追得到。因为兔子前脚短,后脚长。下坡路走快了,就会翻筋斗,所以下坡路我们是有可能跑过兔子的,路边柴很多,野兔急急忙忙中找不到入口。我好几次都跑过了兔子,但我从来没有抓住过没受伤的野兔,就在我们看到野兔翻了筋斗,弯腰去抓野兔时,野兔却朝着相反的方向(上坡)飞一般的跑了。现在想来,翻筋斗可能是野兔的一个策略,它要发挥它跑上坡路的优势,翻筋斗是改变方向的最好办法。

有时是讨厌野兔破坏庄稼,有时是为了改善生活,父亲也抓过一些野兔,基本上是用绳子或铁夹子设陷阱来捉野兔,有时狗也能把野兔捉回来。那时家乡的狗很多,每户人家都有一两只,有时过年就杀狗吃,这些狗基本上是吃乱七八糟的东西长大的,有一部分狗也是“自谋生路”,偶尔抓了野物,它们往往是自己先填饱肚皮再把剩下的带回来,那个年代村里人哪里还担心什么禽流感,把狗吃剩下的洗一洗就煮熟吃了,可能是煮得透,吃了倒也无事。那个年代,我们根本没有保护动物的意识,抓到的野生动物,全部煮熟吃了,连穿山甲被村民抓住了,也是往锅里送。但父亲对狐狸倒是敬而远之,常听他说:偶尔打狸,不死也要脱层皮,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碰巧打了狐狸,这个人就会倒霉,并说这种事情在村里某某人身上已经显证过,受各种狐仙狐怪故事的影响,狐狸在村里已经被神化了。

小时候,我很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喜欢小兔子。我读四年级时,我在屋后的一个小洞里,发现过两只很小的小野兔,看着它们可爱的样子,我特别想把它们捉回家来家养,但我胆子很小,竟然不敢去捉,手不停地在小兔子上方发抖,就是不敢去抓,就在我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两只小野兔全部跑了,气得我有两天在生闷气。后来机会终于来了,我的一个姓刘的同学抓住了一只小野兔,他天天带着到教室玩,我羡慕死了,就花了五毛钱从他手上买了过来,那时五毛钱可是很贵哦,但父亲没有责备我,还用毛竹编了一个笼子,我们兄妹抢着喂养它,可是到了等二学年,我读五年级的时候,小兔子的命运发生了大的变化,五年级时,我转学到我外公家去读书了,外公家离我家有三四十里,我一年难得回家几次,也就没办法照顾那只野兔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野兔一天天长大,吃得也多起来了,爸妈根本不可能去照顾它,弟弟妹妹也要看牛、打猪草、做作业。那只野兔是饱一顿饿一顿,有一天,它终于咬破笼子,躲开我家那只花狗,逃了出去。父母亲晚上看到空笼子时,也没有觉得很留恋,知道它是饿了才逃出去的,让它走了也好,省得大家为它操心。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等二天,那只兔子吃得饱饱的晚上又回来了,是不习惯于野外生活,还是与我们有着深厚的感情?我无法揣测。父亲把笼子修修好,弟妹又好好地照顾了它几天,但不久又是饱一顿饿一顿了,兔子也故伎重演,以后是经常进进出出。有一天,意料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原来我家的那只花狗一直对这个野兔虎视眈眈,以前也追过好几次野兔,要么是没追着,要么被家里人叫住了,这一次,当兔子躲躲闪闪地跑进来时,被花狗逮了个正着,花狗猛追,野兔来不及进笼,只好往柴火里钻,花狗还不放过,不停地在柴火前叫,可怜的兔子胆小不停地往里钻,竟至于出不来,等父亲发现这件事情时,急忙搬开柴火,已经来不及了,兔子已被活活憋死。快两斤了,在叹息之余,父亲还是剥了兔皮,一家人(我没在家,但如在家,也会吃的)美美地吃了一顿,饥寒会起盗心,把自己喂养的兔子吃了并不代表我们对它没感情。

八十年代某一个冬天的早晨,父亲去山上随便走走,因为前一个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他想去看看毛竹被雪压倒的是不是很厉害,他来到半山腰,突然听到山顶的方向传来一只猫声声惨叫。凭经验他知道那只猫是踩了某个猎人的“套”,“套”一种用绳子做的机关,专套动物的腿,小的能套住野兔狐狸等小动物,大的能套在野猪牛等大的动物。我父亲于心不忍,他顺着惨叫声爬上山顶,看到一只猫的腿被套绳套住,周围一圈雪和雪下面的落叶全部被猫打开,“套”这种机关,越动绳子套得越紧,猫已经筋疲力尽无力挣扎,只是声声哀叫。我父亲迅速把机关解开,猫终于挣脱了“套”,但它的那条腿只剩下一点骨头,已经快断了。父亲惋惜地看了看猫,这只猫以后怎么生活呢?但父亲不敢去碰猫,因为受伤的动物最容易伤人。一两分钟后,父亲慢慢往回走,令父亲意想不到的是,那只猫也蹒跚地跟在我父亲后面,我父亲见它跟来了,也就放慢了脚步,把猫带回了家。后来,这个猫的那条腿断了,成了名副其实的三脚猫,我家一直养到它老死,大约养了它七八年,它也似乎心存感激,虽然残疾,但的确抓了不少老鼠。我估计那很可能是流浪猫,也有可能是野猫,因为有主人的猫基本上不会在冰天雪地的冬天的夜晚出来觅食。从中也可以看出,猫是很通人性的,也是比较聪明的动物,如果这只猫那天不跟我父亲到我家,它一定会受冻挨饿而死。

此前,在1971年我家开始养一只狗,这只狗毛色黑中有白,我们叫它花狗,花狗也是我们全家人的忠实朋友。我们砍柴看牛打猪草都喜欢带上它,尤其是到山上去,是一定要带上它,有了它,我们多一份胆量,少一份寂寞。记得它多次被蛇咬伤,每次都去吃田边吃了一些草。父亲曾留意地观察,但终究不敢相信那就是蛇伤药。十九年后,它已经老得连走路也走不动了,有人劝我父亲打死它,说这只狗的骨头堪比虎骨,是很好的补药,但父亲已对花狗有了很深的感情,一直舍不得打。那年冬天的一个早晨(正是在寒假里)外面下着大雪,我们起来后,突然发现狗不见了。我们出去找了好久,终究没找到,不知道是被人偷走了,还是狗躲在某一个地方安逸地死了。听父亲说,狗如果知道自己要死了,也怕人或其他动物吃了它,就会找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去死。

三年后,我家又养了一只狗,那是秋天的一个下午,一只伤痕累累的成年黑狗来到我家门口,父亲见它很可怜,就给了它一点吃的,它也就没走了,身为赤脚医生的母亲给它上了好几次药。但时隔不久,我父亲在帮村里拆除老教室时,不小心被打断了一条腿,队里的人都说与那只黑狗有关,因为那只狗身体虽然全部是黑色,但四只脚(离地面不远的部分)却都是白色,相狗的人叫这种狗为“耗狗”。在我们老家,人死后,晚辈头上要戴白布,白布也叫“耗布”,传说,“耗狗”很不吉祥,喂养它的主人会倒霉。那只黑狗大约是被原来的主人赶出来的,在我村已经流浪了好几天,每次到村民家里去,都被打了出来,它个儿也小,其他的狗也欺负它,因而来我家时遍体鳞伤,后来我家把它卖给村委会用于招待,据说黑狗比其他狗更有营养。

此前,1984年,我父亲的脚也受过一次大伤,那是刚刚分田到户的第一年,应该是在暑假,因为我也在家。那一天,我父亲独自一人去砍毛竹,他看到一根被雪压坏的毛竹还有利用价值,就举起大刀用力去砍,没想到毛竹一弹,把刀锋的方向改变了,父亲的一刀砍在自己的膝盖上,父亲的两根筋被砍断,顿时鲜血直流,父亲把裤子割破,把伤口包扎好,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在当时的农村,受这样大的伤也不进医院,我记得父亲就是躺在躺椅上,让伤口自己愈合。当天,母亲也伤心至极,劳累一天后就在躺在旁边休息,她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老年妇女进来,此人短头发,矮个子,她在父亲的躺椅前看了又看,嘴里说道:“楚梅(我父亲的名字)的脚怎样伤成这样?”。醒来与父亲讲起,父亲说是我爷爷的第一个妻子。我父亲因为自己的祖宗来了,心里很高兴,后来伯伯还专门去“问仙”,那位仙人装神弄鬼,知道我家遭此大难,就说有三个鬼一直跟着我父亲,是我爷爷千方百计才救下我父亲,要我父亲花钱消灾。舍不得在医院里花钱,仙人那儿倒花了一点钱。

1982年,我读五年级时,我外公接我去他家读书,记得四年级期末考试,我数学只有39分,那一天到外公家,我先到,外公问了我的成绩后,大骂了一顿,后来妈妈告诉他,虽然只有39分,但还是村里“状元”。外公余怒未消,立即要我转学,我也就来到外公家。外公是解放前大学生,副团级干部,那时已平反,很喜欢我母亲,因成分不好,儿女都没有培养出去,还把我母亲嫁到山上,他有心培养我,也有条件供养我。因外公家离我家有三四十里山路,我与父母弟妹相处的时间就很少了,偶尔家里来人,相见是特别高兴,离别是依依不舍。

那时农村没有自来水,用水要去比较远的一口井边去跳水。为节约用水,天稍热,年轻男同志和大一点的小孩就到附近池塘里或小河边洗澡。池塘里的水是死水,很脏但温度相对高一些;小河里的水是活水,比较干净但温度比较低,由于小河里的水有时很浅根本不能游泳,所以村民一般都在池塘里洗澡。外公村里的男人们都会游泳,但我不会,因为我住在半山腰,哪怕是盛夏,山溪水照样冷冰冰,在这样冷的水里洗澡是要得关节炎的。此前我从未在外面洗澡,长住外公家后,我本应和其他小孩一样到外面洗澡,但舅舅在千里之外的湘西上班,外公身体很差,又是个老学究,一般不会出去洗澡,出于安全考虑,外公也不允许我到外边洗澡。但如果有大一点的男孩“担保”,外婆又帮着说上两句,我也能“放风”出去。但我似乎先天缺少灵活性,一段时间后竟然还没有学会游泳。池塘一般如同一口大锅,基本上是中间深四周浅,我虽然不会游泳,但还是照样能在那池塘边洗澡玩耍。

有一天,我父亲来了,我特别高兴,形影不离地跟着父亲,黄昏时,父亲要带我到池塘里洗澡。我很高兴,兴冲冲地朝池塘方向跑去,父亲因为是偶尔来外公家要不停地与熟人打招呼,远远地落在后面。离池塘还有二三十米时,我开始冲刺,我要用一个标准的三级跳动作入水,这个动作我以前也和其他小孩一起“练”过。但入水后,我就知道大事不好,原来那天刚下了一场雨,下在池塘附近山坡上的水除被吸收的外全部涌入池塘,池塘水竟然比平时高出七八十厘米,早已没过我的头顶,我快到岸边时只有稍微往下看一下就会知道跳不得,但我太兴奋,根本没看就跳了下去,我记得我在那池塘里拼命地划水,想把头伸出水面,但都徒劳无功,大量的浑水灌进我的胃里。不巧的是,那天太晚了(也有可能水太脏了,山坡上的脏东西也和水一起涌入池塘),竟然没有其他人在那池塘洗澡。好一会儿,父亲才来到池塘边,一看岸边没人,池塘里倒有个人头在一沉一浮的,知道情况不妙,立刻跳入水中,把我拖上岸,那天真的好惨哦,我在岸边呕吐了好久,还有一个更严重的后果,外公从此不允许我到外边洗澡,我也就没有学会游泳。

改革开放前,衡山山上的人因为山中有比较丰富的毛竹树木等资源,日子比山下的人还要稍微好一些,但山上交通很不发达,全部的搬运是以人工进行。山下很多人一年四季在我们村里干活,有点技术的做做篾匠,或者做纸,没有技术的当当搬运工,或者砍柴卖柴。

最初,我村离最近的公路有22里,村里人吃足了苦头,后来每几年附近几个村就联合修一段路,到1985年我村离公路只有十来里了,此时已经分田分山到户,我家除了五亩多田外,还有一片竹山,约有五千多根毛竹。这么多毛竹,父母亲两个人根本来不及做,除了过年、走亲访友或者有亲友来,父母亲从不休息,除了种地之外,就是运送毛竹,每天运送五次,早晨一次,上午和下午各两次,父亲每次四根毛竹,母亲每次两根毛竹,我们也曾经去去帮过忙,但一个小孩偶尔做这种事情是很吃力的,父亲常说,虽然很辛苦,但毕竟有毛竹卖,也还是好的。

八十年代后期,南岳镇附近的人开始做毛竹树木的手工艺品,都是家庭作坊,需要很多毛竹,我村的人们又开始把毛竹往南岳这边送。因为南岳镇在山的另一面,我村的人要先翻过山坳,再下山,南岳镇做家庭作坊的人清早就会朝我村方向走,于是买卖双方就在半山腰形成一个毛竹交易市场,那个地方离我村有十五六里路。

父母亲前一天下午就去山中精选好的毛竹,捆好,有时还有送上两里路,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就起床去送毛竹,九十年代初,我也干过这种事,村里人几乎每户都有人去,半夜里灯光相连,村民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整个山路成了一个火龙。卖完毛竹后再回来吃早饭,揣着交易所得的钱,父亲是辛苦而快乐着。

俗话说,在水吃水,在山靠山。但靠山绝不是坐享其成,山里人全部是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来收获快乐。山里资源丰富,除了毛竹,还可以挖药,找野果,挖毛笋、打猎、烧炭(现在烧炭已禁止),只有勤劳,一年四季都有事做,都能赚到一点辛苦钱。父亲就是这样日复一日辛辛苦苦地度过每一天。

我们兄妹长大后,陆续地到他乡就业谋生,但父母亲还是坚守在老家。弟弟早就想把父母亲接到山下来住,但父亲坚决反对,他常说:“坐吃山要空”,在城里没事做他是不会来的,而且奶奶年近九旬,做儿子的不能远行。后来奶奶已于2001年过世,弟弟就在南岳古镇上买了一个独立的门面楼房,底层是门面,上面是套房,让父母亲在那做点小生意,父亲终于同意了,于2002年正式搬到南岳古镇,这原是我爷爷做红纸生意的地方,前面已经介绍,我爷爷是1944年为躲日寇而上山的。六十年后,他的儿孙再来老地方发展,父亲其实是再高兴不过的。我父母亲是单独住在弟弟的门面房里,生意并不好做,尤其是两个一直在农村种地的老农民进城学做生意。最初,弟弟、弟媳帮他们进货,父母亲只管销售,后来母亲自己也能去衡阳株洲进货。经过一番摸索,父母亲也学会了做生意。起初,生意还可以,后来门面越来越多,生意也就大不如前。

父母亲是非常节俭的,来到镇上,做任何事情都要花钱,他们非常舍不得,除来了亲友,平时基本上不买肉类,弟弟每次来看父母亲,总要到对门的菜场买三四斤肉,父母亲还舍不得吃。父亲实在是一个勤劳的人,在生意淡季,他还到老家责任山上砍毛竹,亲朋戚友常常劝他,左邻右舍常常笑话他,我们也很担心他的安全,但他还是我行我素。他说这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照顾一下山上的老房子,二是可以赚点钱,减少儿女的负担。而且现在公路修到家门口,做事情没有原来那么吃力。

我大专毕业后就远离了故乡,来到了大都市。父亲是异常高兴,在乡邻有意无意的吹捧中常常有点飘飘然。其实,我工作的单位远离市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什么发展,生活的质量远远比不上弟弟,远远不如乡邻想象中的那样精彩。每次回老家,看到同学崭新的楼房,想想自己的蜗居,心里还有点惭愧。

兄妹三人,我读书最多,父母亲在我身上的投资也最多,但我一直未尽半点孝心,我也常为此内疚,2005年我也在老家古镇购买了一个三室两厅的套间,让父母亲可以有选择地居住,房子是父亲亲自选的。2007年元旦,在我的一再请求下,父母亲双双来到我的住所,和我们夫妻小孩一共五人在43平方米的陋室里生活了两个月。房子虽然小,但其乐融融,他不会玩扑克,也不喜欢搓麻将,天天步行到很远的地方,有些地方我来这里是十多年也没去过,他们在两个月中就跑了过遍,每天接送孙儿是父亲最喜欢的事情。

父亲最喜欢看的地方是动物园和植物园,在公园里,父亲就好像一个导游,他能叫出很多花木的名字,并把它们的特性详细介绍给我。

但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来我这里住了一阵子后就思量着回家。后来有亲戚给我父亲在南岳大庙里介绍了一个扫地的工作,我父亲就更急着要回家。元宵节一过,父母亲就走了。当时我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让我母亲再来我这里,帮我照顾小孩。小孩自己带当然也可以,但有我妈带自然我们自然轻松多了。但这个抉择直接影响了我父亲的健康。两年后的一天,弟弟、妹妹告诉我,父亲生病住院了,我和我母亲当时就吓了一跳。因为我父亲除了那次脚被打断住院外,都没去医院看过病。与父亲有着深厚感情的母亲顿时失眠。

我和妈妈心急火燎地带着我的小孩回家,情况比我们担心的要糟糕得多,父亲“发福”了,肚皮好像一个圆球,衡阳市附三医院(在南岳)初步诊断可能是肝癌。父亲是一个对健康知识了解甚少的人,最初肚皮大,他还以为是生活好,劳动得少,还经常对别人说,自己发福了。后来偶有疼痛,他也没往这方面想。父亲也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他一直不告诉任何人他身体不适,当时他已经住进了我买的那个房子里,离弟弟妹妹都很近,我的一个姨妈天天上街要经过我父亲的工作地点,但都不知道他身体不舒服。我父亲也从来不请假,临近春节,父亲支持不下去了,他先独自去卫生院,医生听他说吃不下饭,就给父亲吊了几天盐水,后来弟弟妹妹知道了,就带他去衡阳市附三医院。住了十来天医院,还不见好转,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

正月初三日,我们送父亲转到长沙湘雅医院,经专家确诊为肝癌、肝腹水,已是晚期,最多能拖六个月。在压抑了巨大的痛苦下,我们与医生一起告诉父亲:病情并不严重,不是癌症,湘雅医院住院部紧张,还是回南岳比较好。那一下午父亲好开心哦,他说他心里也担心是大病,现在专家确诊不是癌症,他就放心了,晚上破天荒吃了大半碗饭。为消除父亲的顾虑,更主要的是减少他的痛苦,第二天我们又送父亲住进了附三医院。

都说生肝癌很痛苦,但父亲从来不喊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肝癌,他常说肚子胀,并坚持要上厕所,说拉下来就好了,我们劝也劝不住,但肝癌总能拉出来呢。父亲也是一个传统而又有点害羞的人,不管大小便,他都一定要到厕所去。最初他还把厕所门插销插上,我发觉后是一定不能插插销的,他才没插插销。正月二十二日凌晨三点,我回到单位还不到一周,就接到噩耗,父亲过世了,原来,那天父亲又和往常一样,坚持要上厕所,可能是用力过猛,血冲头部,从厕所回来刚走几步就迈不开步子了,弟弟赶紧去扶,父亲就顺势倒在我弟弟的肩上,再也没有开口,虽经医师全力救护,但还是在三刻钟后停止了呼吸。

我回故乡时,父亲已经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家乡还是土葬),按规矩只能在埋葬的前一个晚上才能开开给家人看。二十五日晚上,我们最后告别了深爱的父亲,他显得那么慈祥,那么安逸,红润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大家都说他的脸色比从医院回来时好看的多了。真的是如相邻所说,是父亲看到我们后人很高兴,还是棺木的石灰薰成这样,我不相信前者,但更愿意选择前者。

父亲过世一段时间里,母亲和我们兄妹经常在梦里梦见父亲,我有一次做梦还看到他有一栋新房子,我总是想到他的新房子里去,起初是老进不去,但后来通过厨房水斗下的一条小门我还是进去了,父亲在楼上对我笑得很开心。我并不迷信,但我的确高兴了好几天。

按老家规矩,母亲在第一个祭祖前是不好离开家乡的,有一天,母亲和弟弟、弟媳等很多人一起回山上老家,从父亲的坟头归来,一家人正准备回南岳古镇时,也不知怎么回事,母亲一时脑子糊涂,还以为父亲尚在人间,见楼下没人,还以为父亲在楼上,就对着楼上连喊我父亲几声,说要回去了,要我父亲快点下来。还是弟媳妇提醒母亲才回过神来。

最后这几段,并不是宣传迷信,原来并没有这么多梦,更不会总是梦见父亲,因为原来没这样思念,父亲过世了,思念得多了,梦也就多了,其实是很正常。人死如烟灭,托体同山阿,还会有什么呢?最后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迷信,但我的确希望人有来生。那样我就又能见到我慈祥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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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楚梅

申楚梅

1948-2009
湖南衡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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