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尧师妹永生
-----为师妹文集和纪念集而撰的跋文
刘伟(苏州大学哲学系)
十多年前,我经常在深夜的空巷中行走,没有路灯,寂静寥落,此时最大的幸福就是月光照亮一切。人影倾斜,倾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尘土泛着白色,周围的砖瓦透出些许红晕。没有月光,我要走的空巷就成了黑黢黢的暗地。手足无措,只能摸黑儿。月光皎洁,就可以徜徉于自己的心灵世界,憧憬未来,无拘无束。从那时起,我就深切地体会到暗地与月光是相生的。然而始终没能像景尧师妹那样将整个生命投入到文学世界。内心躁动不安,总是牵挂着一己之力无法完成的事情。每当需要宁静的时候,尝试品味那些用心写成的美文,体验越深,越被那股强大的生命力震撼,犹如扣钟,“小扣小鸣,大扣大鸣”,直到震耳欲聋。美好的梦想一直萦绕在心头:如果能够重生,我要祛除内心的渣滓,像景尧师妹那样用心写作。
生命是生生之德的瞬间呈现。抛却义理价值,单纯考虑如何延续生命,这样的生活无异于自然的草木鱼虫,虽有灵动趣味,却已经遮蔽了灵明。汉字的最大魅力在于贯通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天地万物都可以称为“文”。无论鸟足虫迹、花纹条理,还是麟经圣言,都能激发我们内心的潜力。信息时代的人不能体谅笔削删述的苦心,就像蒙昧的心灵暂时无法领略暗地月光的意蕴。在景尧师妹的作品中,“人文”两个字显得尤为突出。没有蔬笋气,没有浮华相,一切都从自性流露出来,让我们这些未断出入息的人领略到什么是“文明以止”,什么是“不舍昼夜”。
流泪分为很多种,真情最为殊胜。“哀”如何“中节”?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一般人告慰亲朋要“节哀顺便”,无形之中将“节”理解为“节制”,忽略了丧亲之痛在内心世界造成的创伤,需要用“哀”加以弥合。圣人设置条目,对“哀”进行疏导和调节,这就构成“中节”。对临碑帖,凝神静气,久而久之,难免流泪。我最喜欢《曹娥碑》,孝女寻父,感天动地。寒师将知天命,却遭此厄运,不知今后谁能以“柳絮”取代“盐屑”?这种悲苦,无异于毒药,既可能毒杀一个人的创造力,也可能激发潜在的勇猛精神,为世人做出更大的贡献。追思故人,浩然之气与亲情能够“感格”,远去的亲人却不能回来。孔子失去颜回,悲恸不已,连呼“天丧予”。伯鱼辞世,孔子何去何从?默然不语,声威如雷。西狩获麟,时不我与。
面对死亡,战斗唯物主义者应该作何感想?景尧师妹的离去,让我再一次听到祖父的教诲:“死”的意思是“澌”。那时的我并不能理解“澌”的涵义,只知道它与水有关。水可以“消澌”,也可以凝聚,小则滴水穿石,大则汹涌澎湃。马克思对《浮士德》情有独钟,中间有一段描写月光的诗句耐人寻味。我们需要他力救赎,还是自我解放?这也是我参省暗地与月光之后所得到的问题。问题与答案,构成“回互”,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