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寒鸣小我3岁多,在史无前例的那个动乱年代,我们遵循长辈的教诲,中规中矩地一同长大。那时候我们真的很年轻,在长江边那个古老小城挥霍着准青春。20岁左右的时光似乎没有尽头,穿上了军服的我和进了工厂的他都在努力温习功课,以填补令人羞愧的高中学历。偶尔聚在家里,总会谈论与米油盐无关的宏大议题。弟弟寒鸣属于勤奋成才胸怀大志的那一类。当他的同伴陆续迈入婚姻殿堂,他还在不以为然地坚持,仍然不见有什么动静。突然有一天,他喜滋滋地透露了他的“艳遇”,我至今还清楚记得。他的故事可以改写成一句古老成语“一信钟情”。一位叫风英的姑娘翩翩而至,居然是一个学历史的中学教师,居然家住在遥远的燕山脚下!
不能不相信缘份的神秘莫测。似乎寒鸣弟一直在等待,身边再多的女子也无法让他动心。似乎风英妹也一直在等待,目光穿过了半个中国。一直等到了那一刻,命运之手拉住他们这两条平行飞扬的生命线,宛如那时风行城乡的一首歌里所唱:“我的眼里只有你”。看来凡事都要有耐心,成一番事业如此,成一段爱情亦如此。“一见钟情”没道理可讲,但有事实佐证,因为爱情本质上而言,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后来,寒鸣弟与风英姑娘结为伉俪后,安家于燕山脚下的大都市天津。1987年他们喜得爱女景尧,这给全家增添了许多欢喜。那年夏日,我乘出差之机特意取道天津,看望至爱侄女。既往的岁月,我们偶有相聚但各自忙碌,印象中的至爱侄女虽遭遇病魔反复折腾,但依然意志坚强,聪明懂事,且对生活对文学一直有着令人羡慕的追求。
而今幸运如此吝啬,狠心让至爱侄女景尧孤身远去,只留下寒鸣弟风英弟媳和我们全家人绵绵无尽的相思。我不曾和弟弟弟媳坐下来细聊,因为我知道,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安慰一颗失去爱女的心灵。于是,我在夜深人静时,读到了那些饱醮泪水的一篇篇文字,仿佛在听他俩时而慷慨陈词时而喃喃低语。我相信他俩敲击的每一个字,都是不吐不快的倾诉。与其说他俩写的是一个家庭,不如说写的是一种人生,而且畅开胸襟,大声说出他俩积郁在胸的心里话,让亲人与友人走近聆听。跟贴和留言就有那么多新朋老友,似乎“围炉话旧”, 至爱侄女景尧在天堂绝不会寂寞。
留下那么多美文的至爱侄女景尧,让我刮目相看。她身残志坚、攻读学问,热爱生活、开办网店,兴趣广泛、乐于助人。没有上过几年学的她,在做好一位全家人都很喜欢的“乖乖女”的同时(遇到再大的病痛,她总是不说,总是回答我“挺好的”),尽显了一位80后知性女子的精采人生。
我在网上再献一束花,尽管人来人往的纪念馆,早已是烛光明照、花团锦簇。其实,天底下有太多我们不愿或不敢面对的真相。我们总以为具体的灾难离具体的我们很远,我们总以为我们可以与亲人永远呵护,我们总以为命运之神会有逻辑可循。然而真相在于,人类只是大自然花开花落的一分子,每个个体都有生也有死,哇哇啼哭的婴儿似乎预示人生的一个轮回。我们大体知道生命的开始,只是无法知道,一个生命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嘎然而止。我们尤难接受的,是我们朝夕相处却突然别离的至亲。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真相,人生就是一个不断离别的过程,总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手,只是在相思中重逢。因此,我们当提醒自己好好活,珍惜相互牵手的日子吧,无论父母,无论妻儿,无论朋友。寒鸣弟风英弟媳跳出哀伤的微笑,当是至爱侄女景尧最大的欣慰。
至爱侄女景尧 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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