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四年到现在,多少年了呢。记得那次见面,我们坐在一起数日子。她瘦弱的身体轻轻偎在我的肩膀上,苍白的脸庞却从未停止清澈的笑容。那是她对这个世界的姿态,洁白,出尘,单薄,而有力。
数数这么多年,有过好几次见面的机会。07年去北京,原本可以顺道去天津看望她,却因我自己的坏情绪未成行。08年她来上海治疗,我已买好了车票和带给她的 礼物,最后又阴错阳差没有去成。直到今年十月,她回镇江,我必须去见她,哪怕费尽周折。十月十七日上午十点,我终于在南京拥抱了她。她是那么瘦弱憔悴,穿 着宽大的棉布衣服,空空荡荡的苍白,让人止不住的心疼。她把手上的玉镯脱下来给我戴,我戴不进去。那只小得出奇的玉镯,只能穿过她苍白到透明的细弱手腕。
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我们一刻不停地说话,说双手生,说西洲,说各自写过的长篇。说到同样生病的沈和婴,说到阿祖和李杰,说这些年来走走停停的那些人。说 她的病情,她的坚持,她的梦境幽谷,和我的花藏小店,说我们对此后人生的全部梦想。我们之间隔了这么多年,像是一见面就要抓紧时间把所有的话都说完。在此 之前我甚至有些担忧,毕竟第一次见面,害怕会不会显得生疏,然而到后来都让我滔滔不绝到忘了时间以至于误了她的休息。
走的时候我说,回苏州就给你写信,去猫舍写一封信给明年的你。约好再见,等她手术成功过年回镇江,可以手挽手一起去逛街。她一直抱歉走得急没有给我带礼物,说下次见面一定要送我礼物,一定会让我看见她美好的样子。
南京回来之后,连续几日脑子里都满是她的模样,走在路上脱口而出就会喊出她的名字,一直想着要写一篇关于相聚的文字。却到现在,这些她都看不见了。
看到电脑屏幕上冒出的这几个字,暗地走了。脑子完全反应不出来,什么走了,走去哪。11月她说白蛋白奇迹般地涨到31,手术胜利在望。22号她发来短信告知 次日手术,这么多年的坚持就为这一刻,我等她的重生。23日给她发信息未回,心想叔叔阿姨必定繁忙疲累也没有给他们打电话。24日平安夜,往年都会收到她 的祝福短信,今年先给她祝福为她祈祷。没有回复心想也是当然。我只等她康复等她能发信息能用电脑,告诉我,焕然新生,等我回家过年吧。
这几日亦心心念念等这一句话,万万想不到,等来的却是她的噩耗。坐在办公室里就忍不住哭起来,浑身颤抖不能止。叫人怎能信。这样美好的女孩。很多年前我就 说,她是最温暖的花朵。这个圈子里,她无疑影响了很多人。她单薄的身体里藏着巨大的力量,总能在别人低落的时候带来深刻的抚慰。她的语言不是虚妄的浮华, 而是她内心的光芒万丈,不经意地就能照亮他人。和朋友说过,无力的时候去看看她,就会有力气活下去。这个生在五月的孩子,该是很多人心里的小太阳。
和身边朋友都说起她,无一不为她叹服。在南京父母那里,和他们说去见暗暗,妈妈也为她心疼不已。若现在告诉她这消息,大概她也要悲痛难忍。那么暗暗的父母 呢,他们怎么办。以后,他们靠什么力量支撑下去。记得陈叔叔叫我,颜漠,我的小老乡。然后去买来我最喜欢喝的饮料。他坐在那里看书的样子就让人止不住的敬 佩。阿姨则一见面就给我们合影,看我相机里西安的照片,问我怎么一个人去。随后又说,就想独自上路是吧。然后会心地笑。这么美好的难得的父母,这么让人骄 傲的父母。他们同样也有一个让人骄傲的孩子。是的,暗暗是我们每个人的骄傲,是我们的荣光。
和她说过,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去,活不到三十岁。她说你可以活很久,我也会。她说每一天都在珍惜,都在坚持。是的,她每一天都在战斗,又都在感恩。她是那么勇敢。相比她所承受的苦难,我这整天把死挂 在嘴边的无病呻吟是什么呢。我想在她痛苦挣扎的最后一刻,她对这个世界,也是没有怨的。
只有不舍。太多太多舍不得。她心心念念的梦境幽谷还没有开起来,她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许多朋友没有见,她还没有回家看望她生病的奶奶,我们还说要一起参加今年的新概念圆少年时的梦。那么多的梦,都没有做完。2010还只剩这几天,她却走不过去了。
零四年至今,她发给我的每一条信息全都抄写了下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来抽打我写稿,再也没有人会发来美如诗画的拜年短信,再也没有人会告诉我她长长的梦境,与我一起分享她的音乐。我是真的,舍不得。只有眼泪疯狂不能止。
但愿真如沈所说,世界末日要来了,上帝提前召回他爱的孩子,免他们受灾难之苦。走在路上,不时抬头看天空,问问那洁白云朵,我亲爱的暗暗,你到那里了吗。
待到明年五月五日,以后的每一个节日,我还是会给那个号码发短信,祝愿我远在天国的暗暗姑娘,和天使一样美丽无暇,永远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