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居里的思念
李 岩
木石居,是父母给院子取的名字。“木”是院里的草木,“石”是家里角角落落安放的爸爸从各地捡来的未经雕琢石头,简单二字,却道尽了小院的风骨与温情。妈妈尤其爱花,小院里四季都有花的影子,春有迎春、油菜、紫藤,夏有凌霄、栀子、茉莉,秋有山茶花、菊花,冬有水仙、君子兰。妈妈总说,花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便用最美的姿态回报你。
父母在时,木石居是我们心底最温暖的港湾。每次回家,还没进院门,先闻见或清幽或馥郁的花香。妈妈会在院子里侍弄她的那些宝贝花儿,松土、浇水、施肥,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襁褓中的婴儿。爸爸则在厨房忙活着制作各种美食,偶尔也会挽起裤腿和妈妈一起拉着水管子浇花浇地、冲刷院子。我们回家后,在妈妈的指挥下也帮点小忙,听父母唠唠家常,阳光洒在院子里,画面温馨,生活简单美好。
十年前,父亲突然走了。那段日子,每次推开木石居的门,总下意识往院里的厨房望,好像还能看见他系着围裙忙活的身影,可空荡荡的灶台只剩冷寂,眼泪忍不住就湿了眼眶。妈妈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却还是强撑着打理院子里的花,只是浇水时,再没了往日的笑意。两年前的夏天,妈妈也突然离我们而去,木石居像被抽走了魂魄,,连院里的花,都蔫了。
冬天来临,我和姐姐照着爸妈在世时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南墙下那两盆铁树挪进屋内。这两株铁树是父母养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见证过我们的欢声笑语,也陪着父母走过无数日夜。可我们终究不如妈妈细心,春天再把它们挪回院子时,总忘了按时浇水,也记不清哪种花该施磷肥、哪种该剪枝。这两年,铁树渐渐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叶片失去了油亮的光泽,边缘慢慢卷了边,连颜色都褪成了浅黄,像极了晚年被病痛缠上的父母,让人心疼。去年冬天,铁树的叶子黄得更厉害了,一片挨着一片倒垂着。我蹲在花盆前,看着光秃秃的枝干,满心自责——是不是移进室内时晚了,让它受了冻?是不是浇水时多了,烂了根?今春把铁树挪到室外,我天天去看,可它始终没冒一点绿,连树皮都透着干硬。我摸着冰冷的枝干,突然就红了眼:爸妈养了这么多年的铁树,难道也要像他们一样,彻底离开吗?那阵子,我连院子里的花也懒得管了,任凭凌霄的枝条乱长,女贞树的叶子落满院子,木石居的冷清,一天天漫进心里。
上个周末再回木石居,刚走进院子,目光就被那两盆铁树勾住了——枯萎的树干顶端,竟然冒出了几点嫩绿!我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嫩芽,软乎乎的,还带着潮气,像刚睡醒的孩子,透着勃勃的生机。一瞬间,眼泪就涌了上来,这哪里是新芽,分明是父母藏在草木里的牵挂啊,是他们怕我们太伤心,特意借着铁树,再给我们一次安慰。
我在院子里转了又转,看着怒放的凌霄,蔫了的月季,杂乱的葡萄藤,半枯半绿的文褚兰,突然就懂了:木石居不能荒,这些花花草草,都是父母留在世间的念想。
这几天,我去花市买了新的花肥和花土,翻出妈妈以前用的小铲子,一点点给铁树松土,往土里埋上缓释肥;给月季修剪杂乱的枝条,在根部浇上稀释的营养液;又买来一棵妈妈最喜欢君子兰,期待它也能像妈妈在的时候一样,每年都能爆出美丽的花朵。秋高气爽,夕阳西下,我坐在窗前的长凳上,看着院里的草木,风一吹,叶子沙沙响,好像又听见了妈妈的声音:“花儿要好好待,日子也要好好过。”我知道,父母从未离开,他们就藏在木石居的花香里,藏在铁树的新芽里,陪着我们,守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