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作者:青祖飞
我的母亲郑开华,生于1932年,生日不详,她在世时,我们问过她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母亲没上过学,直到去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
从小我就觉得母亲什么都懂。母亲在世时,每当我去看望父母,我都要向母亲请教一些问题(我的职业是省重点中学的教师),关键是母亲对事情的判断和对事态的发展走向基本上是对的。几年前母亲去世,现在我也退休了,每当我对事情把握不住时,我就会想起母亲,母亲没文化,为何对人对事都处理得那么好,我自愧不如。
在母亲的一生中,经历的事很多。但有一件事,在我们做儿女的看来,是决定我们命运的大事。
1967年,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后,我家也遭殃。父亲只是小县城某单位的领导。但单位的人员很特殊,有一部分人被政府处理过送来接受改造的,而这些人的成分是贫民(如小偷、流氓等)。这场运动给了这些人机会,加之我外公家成分是地主,因此,父亲每天都被一伙人拉出去坐“土飞机”(双手在背后交叉绑上,再用棍子往上撬),母亲则跪在旁边陪斗。一天,这伙人要去参加更大的批斗会,斗更大的走资派,机会来了,父母当即决定:父亲赶快逃跑。于是,父亲逃到了另外一个县城的农村——我父母的乡下老家。那里很偏僻,附近都是少数民族寨子,只要一个陌生人进去,整个寨子的狗都在叫,很吓人,一年到头很难见一个城里人去。
父亲走后,母亲的处境可想而知。由于母亲只是一个工人,又不识字,写的大字报她不懂,实际上,她将我们几个子女分批送到父亲那里。在一天夜里,一匹马拉的小马车装上家里的几十斤粮食和一头百十斤重的猪,母亲背着我的五妹(半岁左右)步行近两百里路回老家了。
我第一眼看到的家是:房顶上有很多小鸟和鸟窝,老蛇盘在梁上吃鸟蛋和小鸟,房子四周是用竹子编的苇席高的墙壁,下半部分差不多都坏了,有很多大洞,很大的狗可以从不同方向自由进出,更不用说猫、鼠、鸡等小动物了。最糟的是:只要一下雨,房子到处都在漏雨。因此,弟妹们在家里摔跟头是常事。尽管这样,我们几个子女还是很高兴(在县城,自从父亲被斗,我们经常被人打,我是长女才11岁,二妹才6岁)。
母亲在县农业局下属的农场当工人,专门种各种蔬菜,她把这门技术带到家乡,第一个在村子里挖了简易厕所,用大粪种菜,从此改变了家乡不用厕所和不种蔬菜的传统,蔬菜成熟后,我和母亲经常背菜去卖。经过全家人近三年的努力和乡亲们的帮助,我家的草房变成了瓦房,墙壁又用新的竹子编好,家里喂有年猪,我们家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好,父母脸上有了笑容,一家人很满足。
1971年,外面的形势发生了变化,父亲单位几次三番来信,要父亲回去工作,父亲只好回去了。父亲走后,当时的大队领导和很多亲戚对母亲说:“你就和几个孩子在这里过吧,现在你家条件比寨子里有些人家还要好,再说男人一个人在外面,以后再发生什么事,也好有个躲处。”两天后,母亲给大队领导回话:“谢谢你们对我家的帮助和好心的挽留,但我还是要带着娃娃们走,我是睁眼瞎,我不想让我的子女走我的老路,我要回县城,主要是让娃娃们有书读。”母亲把自留地还给了生产队,把家中的用具送给亲朋,杀了年猪谢过乡亲,什么都没带,领着我们几个子女回到县城。如今,我父母的所有子女都有稳定的工作,每一个家庭都幸福美满。
父母退休后,回到了老家所在县城居住。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外地工作,只有节假日才回去看望父母。有一次在县城看到我少年时在老家的玩伴背蔬菜来县城卖,我感触很多。
母亲啊,子女的命运就像您手中的种子,是您把我们撒向了肥沃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