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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悼词】
写在父亲的祭日
白杨 于2012-04-18 16:08:28发表
今天是农历三月二十八,一九九三年的今天,我的父亲猝然离世。十九个年头了,我们在父亲坟上栽下的小树苗已经长得葱葱茏茏了。
那年,我正在离职进修。农历二月底,父亲到县城教师进修学校看我。
当时父亲很瘦。其实父亲一直很瘦,高高个子,走路总是低着头,腰有点弓。说肚子偶尔很痛,想来县城看看病。我带着父亲到医院看了医生,医生没给做什么检查,也没说什么病,开了药说吃吃就没事了。医生说没啥事,我们就没有再坚持做检查,权且图个暂时心安。后来又带父亲去县城最大的影剧剧院看了一场戏,山西蒲剧,吃了县城最有名的羊肉泡馍,买了件短袖衬衫,父亲又一个人出去随便逛逛,回来大包小包买了一大堆醋、酱油、粉条,还有凉鞋袜子之类的东西,说进一次城一百多里地很不容易,回去后近期就不下来了。
“哎呀!这县城真是太大了,大的没边界。比原来大了几倍,这发展太快了。我是落伍了,你在这好好奋斗吧,看你最后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我是不行了,回家放牛种地。”父亲一边整理打包,一边感叹。我说要不你就在这做个生意什么的,不种地了吧,父亲说回去想想,还要给大弟娶媳妇呢,暂时顾不上。我找个三轮车把父亲送到木材市场,那里有往返于老家和县城之间的运木料的东风牌大卡车,是个体户的私车,得给人买两盒烟或者请吃一顿饭才能让搭车。搭车只能站在车厢里,双手牢牢抓着车边,有时候车厢里放着货物,人可以坐着或者躺着。因为当时我们老家到县城没有班车,运木料的大卡车是唯一的交通工具。我就是坐木料装得像小山一样的大卡车从山里出来的。我们都庆幸有这样的大卡车坐,不用步行了。几十年前进城只能靠两条腿。所以老家有好多人一辈子没进过县城,奶奶就是其中的一个。
东西装好了,车要到晚上才走,好像是货车手续不全怕罚款。父亲催促我赶快回学校,我说学校下午是自习课,不用回去。父亲坚持让我走。我离开的时候,父亲坐在墙角的砖跺上,没有目送我离开,父亲一直都是严肃的,我们很少谈心或聊天。我转身走的时候,眼泪掉下来了。觉得父亲当年多么有魄力,敢于挑战包办婚姻,选择自己的幸福;在全公社是响当当的一把算盘,再复杂的账目都经不起父亲的手指头,算盘呼啦上下一摇,算珠子噼里啪啦在指尖上下跳动,账目就水落石出了;敢于给威风八面到处招摇撞骗的假神婆脸上掴耳刮子;为我们上学方便想尽办法搬出深山老林;带头给大队办算盘厂,孤身闯上海请工程师......从来不服谁的父亲现在居然说落伍了,父亲真的老了吗?才五十二岁能算老吗?父亲有开放的心态,一直都走在老家同龄人时代的前列。在村里父亲是第一个带上海牌手表的人,第一个穿凡立丁裤子裤中缝有直愣愣的熨烫过折子裤腿挽起来露白锁边线的人,第一个给家里买上海牌缝纫机的人,第一个买收音机、录音机的人,父亲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弄潮儿什么时候起被时代搁浅了呢?我走在返校的路上一直在思索。也没顾上想父亲那天晚上几点才走,还要一直看着行李物品,饿了啃点冷烧饼,晚上坐在车上有多冷,车半路有没有出故障,是半夜还是天亮才到的家。这一切我都没有想过,人的思维有时候就这样单纯而冷漠。更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最后的离别,当时的场面平淡普通,没有任何征兆。
送走父亲我回到学校继续我诗意的生活,同学一起漫步花丛,谈文论诗,笑声那么放纵。
一个月后的下午,女生宿舍里弥散着花的香味,我们用盛水的玻璃瓶把灿烂的花朵束之床头,充分享受大自然赋予的灵感,高谈阔论。突然传达室来找我接电话。是老家的一个熟人打的,说让我赶快回家一趟,父亲有点事。听完我立马就像被电击了一下,浑身软绵绵,脑袋嗡一下膨胀了。
父亲有点事,有什么事啊!我不由自主往坏处想,得了急性病了吗?说有点事,没说有病啊。什么事?什么事?我反复琢磨,立即作出决定,赶快回家!当时已经下午放学了,通往镇上的班车停运了,我满大街跌跌撞撞找三轮车,都说没去过那么远的山上,不敢去。我急得大汗淋淋,嘴干了半截,快要失语了。
天阴沉沉的,闷热得要窒息了。我终于找好了一辆三轮车,载着我一路狂奔。车行了一个小时,到了盘山路,上一段陡坡再过一个隧道,然后再盘六个大螺旋,才上到山顶。到山顶的时候,天黑了,大雾笼罩,闪电雷鸣,倾盆大雨倒下来,三轮车打滑了,车子像滑冰一样滑进路边的渠里。我死死的坐在车里,不能动弹,车里还能暂避风雨。司机被雨呛得不能呼吸不能睁眼。穿着雨衣,蹲在车棚下。我在那种绝境,竟然很坦然,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希望时空永远凝固。当一个人遇到险境无法逃脱时反倒死心塌地了,思维停滞了,只能被动地等待。
一阵雷雨过后,司机把车推出来,发动了,噗噗嗒嗒又开始走了。我的心又开始焦急,急得要蹦出胸膛。又一个多小时三轮车把我送到朱阳镇上,我付了钱,飞奔去镇卫生医院。我估计是父亲有急性病在医院住院的。在医院门口碰见来接我的亲戚,说就是在医院等我,知道我晚上能赶回来,说我父亲有病来看看不要紧已经回家了。我一听就会知道是假话,不要紧回家了还打电话让我回来干嘛,我还正上着学呢。但是我就是不愿意再追问,我宁愿自欺欺人地相信这谎言。我和几个亲戚一起住在旅馆,因为根本找不下车再回到后山老家了。我一夜没有合眼,几个亲戚说话的气氛很不正常,天亮了,我隐隐约约听他们说去买菜、买烟酒,雇车,买纸,寿衣,他们避着我,我也不敢听。情况那么明白了,我最害怕最不敢想的结果,我的父亲出事了。但是最后的结局还没被验证,我垂死挣扎着我的幻想,我暗示自己:这一切都不可能,父亲是没病回家了。事后知道那几个亲戚就是专门雇车来镇上采购丧事物品的,给我们家帮工的。到现在我还感激那些善意的人,他们让父亲在我的意识里多活了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后,一辆东风卡车拉了很多菜、烟酒等东西,让我坐驾驶室,其他人站在车厢,一路轰鸣着,路边上湿漉漉的青草经过风雨后都趴在地上。
车还没到家门口,我就听见了哭声,看见院子里的白花花一片,包着白头巾的人头在晃动,白纸帆子在院子口竖着。最后一丝幻想被彻底摧毁,顿时天塌地陷,我“哇”哭着扑到父亲身旁。父亲已经冷冰冰的像一块 水泥板,躺在下房屋外的木板床上,脸上盖着白纸,白纸下父亲脸色灰白,面容愁苦,嘴角向下裂着。 院子里刚下过雨,泥坑里深深地陷着大大小小的杂乱的脚印。我不知道被谁拉进屋里,很多人来劝解,母亲也哭着劝我,给我说了父亲到去世的经过。
前一夜的雷雨中,没有了呼吸的父亲被装在一个租来的大卡车上,身下铺了一张床单,泡在水里,身上盖着白塑料布,哗哗的大雨打在父亲身上......母亲和从矿山赶回来的大弟,还有几个亲戚一起被风吹雨打。
雨夜里二弟从老家往镇上赶,他下午放学带了手电筒,饿着肚子一个人步行,准备穿越六十里的山谷追到镇上看父亲什么情况。母亲说,护送父亲的车到了干沟口,距离老家到镇上一半的路程时,车灯前的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路中间,浑身浑身湿淋淋地滴水,母亲认出了二弟,他们相逢了。当时二弟才十二岁,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要不顾一切地去找父亲母亲,冒着闪电雷鸣,我不知道那个幼小的心灵经受了怎样的浩劫,暴雨下来时他怎么躲的雨。我们都不知都,我从来没问过,二弟也从来没有说过。就像我坐的三轮车陷在泥沟里一样,我们谁都埋在心里,相互隐瞒着。
亲戚们给我穿上白长衫,扎上白头巾,把我塞进了没有父亲的世界里。
没有父亲的世界,我成了家里的老大,肩上扛着母亲和两个弟弟。
史依琴
1948-2011
河南灵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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