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父亲(陈庆)
陈菊 于2023-04-04 18:04:38发表
多年以来,我一直不敢对清明节这个话题发表过多的言论,甚至下意识的去绕开有关这个话题的一切因素;刻意的回避还来不及,更别说是要去留下什么笔墨。但今年的清明节前夕,我猛然开始面对了,一方面是姐姐的邀请,另一方面是深刻的感受到身边的亲人、朋友在的的确确的老去和离开……我怕来不及!可是无论怎样,我还是不想用活人对死人的说辞去描述什么,只想碎笔记录一些和他们在平行时空里共度的美好时光。
那就从侧引开始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人这种动物在童年时期对直系亲属以外的身边人产生的印象,往往反而会在今后的成长道路上记忆深远。我的姑姑就是这么一位,说是姑姑,其实是表姑。她是我父亲的表妹,直到我长到十几岁时才清晰的知道,其实我在遥远的巴蜀故乡还有一位亲姑姑。我把今天说的表姑一直以姑姑相称,并不前缀一个“表”子。姑姑在我很年幼的时候就来到了我家,她是以投靠亲戚的方式来到我家的。父亲是转业进疆的退伍军人,姑姑自然也就有了投靠的方向。再说那个年代里,偏远的新疆在解决日常生活的问题上总比农村老家要容易的多,而且刚解放的新疆也需要引进大量的内地移民来增加人口基数、一并屯垦戊边。在我的记忆中,姑姑总是上身穿着一件灰布上衣,好像还印有浅浅的格子;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的直筒裤,露出脚脖子;脚上穿一双自制的黑面料,白底色布鞋;头顶扎一对马尾粗辫。她面庞清秀,时常手拿着针线做着各种针线活。父母白天都出门上班了,她的任务就是临时照看我们几个年幼的孩子。我们整天在他面前打打闹闹,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他生气时总是冲着我们咬牙瞪眼,然后又转过身去偷偷的笑。我是家中六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因此也就格外受到姑姑的呵护,总是要与他贴身些。姑姑在陪伴我们的间歇也时常会安静的对着窗外发楞。现在回想起那场景,我哪能不明白!她那时大概也就十六、七岁呀,肯定也会思念远方千里之外的家乡、亲人、以及心怀我们小孩子不懂的,她的心事……。日子就这样在不经意的平静中推移着。
突然有一天,家里像出了什么大事,气氛紧张不安。母亲满怀焦虑的反复向哥哥姐姐念叨着父亲外出未归的事。贪玩的我这才发觉身边的姑姑好像真的好久不见了(我至今还惊叹于孩童的注意力怎么会转移的如此离奇)。后来我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姑姑在外面遇到事儿了。不久前,经熟人介绍,姑姑从我家所在的连队去了100多公里外遥远的特克斯县给别人家当保姆,不久就有人捎来口信,说她受了委屈,想回家。在那段岁月里,中国70年代初期,偏远边境山区里的交通困境是难以想象的,除了高坡深谷的泥巴路、就是草甸沼泽滩;更何况去特克斯县方向要翻越天山冰大板。那年岁里,高原山顶四季都有冰川积雪;而要从我家所在的连队前往特克斯,需要先到达几十公里以外的昭苏县城,然后再穿越几十公里荒无人烟的无人山区,翻越冰大板后才能到达特克斯县。更为关键的是当时团部并没有直达特克斯县城的班车,外出一趟也只能靠侥幸搭乘前往伊犁去拉货的大卡车。
我年轻的父亲,一个在母亲眼里总是懦弱,沉默;在外人眼里总是温和、老实的瘦小男人。在听到姑姑发出求助消息的第一时间里毅然放弃了等待顺风车的想法,果断的推上了那辆家里唯一最贵重的家档,一辆破旧的飞鸽牌自行车上路了,前去遥远的陌生地接回他的妹妹。这就是为什么全家人都炸开了锅!
直到几十年后父亲去世,我都一直懊悔没有找机会当面问问他是怎样把姑姑找到并接回家的,他的身心和体力都经历了哪些煎熬和磨难?但我断然坚信,这个瘦小的四川男人是一个合格的哥哥,踏实的父亲。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