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彭晓峰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当时他正在批改博士论文。我不自觉地凑上前去，看到了满篇红，一旁还整齐地标注着他的意见。“很少有老师这样认真的”，我脱口而出。彭晓峰调侃般地说：“本科生也一样，我会保留原稿，学生可以改回去，但必须说出道理。”我感受着眼前的这个颇有名望的清华教授的严谨和对学生的包容与爱。此时的他才放下手中的学生论文，正坐在我面前。我们的谈话很自然地从他的学生开始。

　　只有在学生面前，我才会有压力

　　彭晓峰带出的学生在系里几乎是惟一能评上优的。人家说学生到了他手里就变成资源，甚至有人说是被他使用、为他服务而已。但是他们不会知道学生之所以能够成为资源，能做出成绩，为此彭晓峰要付出多少。“如果说我在研究上有一点点成就的话，都是学生的。我发表文章，都是把他们放在前面，我所做的只是不断地给他们改、不断地提意见、不断地让他们去做。我还不断地鼓励学生去探索新的没有做过的东西，所以我们这里才有原创性的东西。我有一个理念，只要是新的东西就会挨骂，所以人要有承受力，在一定情况下，要准备挨骂。当你开始提这个事情的时候，人家说不可能。当这个事情成为可能的时候，人家说不重要。当这个事情变得重要的时候，人家还会说我早知道了。这就是人性。所以我告诉自己也告诉学生在做事的时候要考虑人的最最本质的那一面。”彭晓峰说。

　　有人说到他的实验室就是不一样，这里的人就想干活，而且都很愿意干活。彭晓峰说：“我既教学生做事，也教学生做人，所以我很自信。之所以自信，那是我花心血。实验室里很宽松。从思想方面来说，在学术上我可以让你有极大的自由度，甚至你可以批判我。我曾经亲口对学生说：五年、十年你骂我，我不会在乎，原因是我管得很严。假如十年以后你还骂我，那一定是我的错。我只给建议，只把关，绝不强压。从科学的严谨方面来说，对不起，我说了算，否则就一无所成。因为人都想要成就，往往做了一件事，都想有所得。然而实际上当你真的满足他某种欲望的时候，他不一定要钱要利，而往往他会沉浸在一种快感里。所以我希望学生能学到更有效、更有利的方式方法。另外，我的团队是永远面对年轻人的，因为我们面对的是未来的世界，所以我更看重年轻人，我会更多地去考虑他们需求什么。通常我都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安排所有的事情，去满足他们的需求，所以我们这里能吸引人。”

　　我的一切基于勤奋

　　彭晓峰年轻的时候洽好赶上学工学农，那个时候虽然懂得不多，但终归参与了实践，而且从那个时候起彭晓峰就明白：只要做，就有收获；人要靠自己，要勤奋。他说：“我从小就自信自己的成长，原因是勤奋。我所指的勤奋不仅仅是手脚要勤奋，而且脑子同样要勤奋。必须去想什么是最新、最前瞻的东西。我曾经对学生说，一件事，如果大家都能做，你是卖不出价钱的；如果大家都不能而只有你能做，那么你说多少就多少。所以这就是勤奋，要勇敢地去做别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当然前提是你还要能让别人看到这个东西有价值。”

　　“78年我考上清华，被分到热能系。开始对此不了解也不喜欢，但是后来到工厂、电厂去参观，觉得锅炉其实很有意思。后来在研究生的时候，我跟着当时的学部委员王补宣老师做基础研究工作，很有兴趣。在学习的过程中我发现很多可以与我们的锅炉、与我们的热物理学科有密切联系的东西，更有许多神奇、有趣的事和现象。比如人就应算是锅炉。锅炉是什么，锅炉从根本上讲不就是能源转化吗？我发现这里的很多东西和自然很贴近，所以做得很来劲。”

　　彭晓峰说：其实什么专业并不重要，那只是训练人的一种手段和载体而已，重要的是要有基本知识和技能，尤其要有学习和更新自己知识的能力。拥有这些就可以根据兴趣、爱好去改造自己，然后就越来越自由了。记得当我问到彭晓峰希望他的学生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时候，他很爽快地说了两个字———自由。

　　但是我们都明白拥有“自由”是不易的，人只有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才能拥有这样的特权。然而我明白在彭晓峰的心里，“自由”是“好”的代名词。———自由同样是彭晓峰对自己理想生活的展望。

　　诚恳做人，永远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彭晓峰教导学生写文章的时候要把读者放在第一位，因为写出来的东西不仅仅是展示你的成果，更重要的是要给别人以足够且有用的信息。“我是一个社会的‘叛逆者’，名和利不在乎。但是我也很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人而已，拯救不了世界，所以我只做我能做的事。我不喜欢说假话，更不喜欢阿谀奉承。”“我同时也是一个很随意的人，当然前提是不损害别人的利益和违法”。彭晓峰说自己活得很自在，原因是无所求。他惟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学生好一点，然而对此彭晓峰的力量也是很有限的。“我觉得我这个人很善于将不利于自己的事情转化成挺利于我。因为我无所求，就能够转化。比如我想留个人，但是客观情况不允许，那我就不留，而且会告诉自己如果真的留下了，我还要考虑他的成长、考虑他的住房、考虑他有没有职称、考虑他有没有钱花等等，那样会很受局限。我还会对自己说要想自由的话，边界一定要划分清楚，尤其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我就自由了。”

　　什么是成就我不知道，我只认同一个人的影响力

　　彭晓峰觉得一个名人、一个著名的科学家或者其他什么，不可能没有论文，但也不会只有论文。他一定有影响力，因为他的思想、他说话的分量、他的行为能够对别人有所影响。至于他发表的文章和所得的奖项那只是一个旁证而已。他说：“其实我也很有危机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所以我要让自己面对未来。因为我走到世界各地，看到人家很快并且做得很好。可是我们为什么总是在‘能做好’、‘不能做好’之间徘徊，而不去做呢。看到这个距离越拉越远，我需要新的东西，所以我有危机感。因为你要想比别人更自由，要想比别人追求的更多，你就有危机感。一旦你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时候，你就不自由了。”

　　采访后记———

　　我和彭晓峰约具体见面时间的时候，电话筒里清楚地传出“我早上7点多就在”。这么早，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见面后再次得到确认。他在忙自己的实验室和学生的毕业论文。彭晓峰很喜欢安静、喜欢周游山水，但是没有时间；喜欢打牌，还是没有时间。彭晓峰不喜欢很剧烈的运动，但是却觉得精神很好。他认为一个人保持安静的心态最重要。真心地祝愿他真的能够成为自由的拥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