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月光
岳子淳 于2009-04-28 11:33:49发表
2006年中秋,上午的时光我还在家乡淄博与朋友们话旧,当一轮圆月从夜幕中升起的时候,我已经在上海的老洋房花园中与家人共赏中秋夜色了。淄博、上海,在空间距离上远隔千里,但在心理空间中却是咫尺之遥,无法隔断……
我为什么要来上海?我是怎么来上海的?与在上海的老乡们聊起来,我都会这样说,是女儿“逼”我到上海的。
2002年12月31日,我的女儿岳曲济慈诞生了,她的生命是荣荣冒着生命危险赢得的。我当时供职的《鲁中晨报》用很大的篇幅记录了那一段,并且随后淄博电视台《我爱我家》、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先后给予了连续的专题报道。这座城市、这份报纸和我的家庭,通过这个报道在情感上血肉相连。
济慈出生后,好友孙立刚在写给荣荣的祝福里这样说:“在我的印象中,荣荣的生活是相当简单的。没穿过时髦的衣服,没戴过名贵的首饰。甚至她的家庭都是简单的。以前是两口子挤在租来的一室一厅里,现在是三个人,更挤了。一年一次的搬家就好象红军当年四渡赤水,为了行军的速度,该扔的都扔了,不该扔的也扔了。以至于现在家里只剩下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尤其是那台电脑,有位朋友说可以在报纸上写进“收藏”版了。大人的生活需要简单,孩子的生活需要丰富。这一点荣荣一定要记住了。”孙立刚的话像一根根的钢针刺到了我的心上。做了这么多年的记者,虽然留下了一点点对得起这个职业、这份良心的图片和文字,可是,在生活质量上,对妻女、对家庭,我是有愧的。2003年3月,我被借调到南方报业集团《21世纪环球报道》做图片编辑,一段新的职业旅程从此开始。下面这段文字是2003年给影友陈中文《车站变迁》摄影展写的,写完这段文字以后不久,我就来到了上海,参与文汇新民报业集团的《东方早报》创刊工作:
《十年》
我又背上帆布背包启程了。
十年前,荣荣给了我300块钱从这里送我踏上南下的行程。十年后,已经做了母亲的她再次从这里送我二赴广州。但这一次我走得远没有那一年轻松。
荣荣是一个很坚强又很脆弱的女孩。说她坚强,因为从1987年到今天,十几年病痛折磨没有击垮她;说她脆弱,每次到车站送我,我总不忍心回头看她含泪的双眼。我就像一直风筝一样,虽然从车站越走越远,越飞越高,可总有一根长长的丝线牵在她的手里,让我牵肠挂肚,无限惦念。
虽然一次次从这里启程,可我们还真没有注意到火车站这个地方竟然还承载着我们不少沉重的情感。每天从这个广场上走过的各色人等有多少故事被它默默地刻入了时光的记忆里。对于我这十年来的行程,还有和荣荣整整十年的感情,这里也真可以算是一个见证了,虽然它无言。
十年前的车站广场是什么样子,我早已记不得了,可当我看到陈仲文那一幅幅浓缩成黑与白的景象时,对我确实有一种震撼:这十年来,我除了忽视眼前景象以外,还忽视了什么呢?
现在是3月5日21:05,当我在广州南方报业大厦的17楼里敲击着键盘写下这些文字时,心里面最放心不下的是荣荣。她的结肠炎又犯了,而且非常严重,此时,她忍受着孤独和病痛,还要照顾我那刚满2个月的千金,想起这些,我对她的愧疚真是难以言说。
到今年3月15日,是我们相识十周年纪念日,也许我只能在广州通过电话线送去我的祝福和问候,我盼望着早日回到她身边,照顾她早日恢复健康。只要她没有康复,我就不再远行。
在这篇文章里,我写道,“只要荣荣没有康复,我就不再远行。”可实际上,当《21世纪环球报道》因为种种原因停刊,我回到淄博以后没有停留一个月就接着来到了上海。在我下这个决定前的那段日子,是我最痛苦的时刻。一边是我病中的妻子和不足百天的女儿,一边是我参与创刊相伴3年的晨报,而上海等待我的又是一番艰苦的创业和无法确定的未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到上海,我可以给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更多一点的经济收入和美好的梦想。起码,我相信,用不了一年努力,我可以尽快给他们一个可以安身的房子。为了决定去不去上海,我和太太商量了一个星期。直到4月5日,上海等候我回音的最后一天,荣荣说:“你去吧,但你还要回来。”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刚来到上海不到一年的时间,妻子患癌,在经过了近一年的病痛折磨后,她离我而去……
2005年是我的36岁本命年,这一年春节我把孩子、父母全都接到了上海。这个春节的上海一直是阴雨连绵,我耳畔的MP3中回荡着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让周围喜庆的鞭炮声也夹杂进一丝忧郁的味道。据说,本命年是生命里一个标志年份,肯定不同于平常的年份,或者更好,或者更糟。从24岁到36岁,这是人生最美好的12年,对于我来说却是无依地漂泊,其中的10年里,一位叫荣荣的女子陪伴我走过,她从女孩成为女人,并且和我孕育了我们的结晶:岳曲济慈,而她过早的离去却给我和宝宝留下了无法愈合的心痛。
下一个12年我的生活会怎样呢?命运的奥秘谁都无法回答。虽然来到上海的这段日子,我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在事业的发展上确实都有些收获,但生活对于我来说,现在的每一天跟荣荣离开我以后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疲惫与忧伤,还有日夜颠倒的上班。孟郊在他的《鸦路溪行,呈陆中丞》中写道“疲马恋旧秣,羁禽思故栖。”对一个36岁的人来说,这句话似乎为时过早,但我确实很思念故乡了。
(2006年中秋为《在上海创业的淄博人》一书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