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年
李翠萍 于2022-09-08 23:00:21发表
阴历8月14号是爸爸辞世一周年的日子。
这一年，我每天想起。爸爸常年在外，与孩子团聚日子不多，原来很少去理解爸爸，独自尽量想起一点一滴，这一点一滴，滴落在心，如雨飘降。
爸爸学路桥的，一辈子基本上在架桥铺路的第一线。毕业后65年战火纷飞中援越两年，然后五湖四海，东奔西走。1980年始支援非洲4年，回来后依然一个个工地，桥梁，公路。
我很难过，爸爸能去战火纷飞的越南，能去艰苦的非洲，能踏遍国内每一个需要他的地方。却没能，去短短的到医院的路。他的慢性心衰，心脏增大，把肺都挤得只剩下一半了，没用任何药物缓解痛苦，控制病情，硬撑到不行了抽搐不起。
父亲出生在山东农村，父母务农，家庭兄弟姐妹七个。一个姐一个哥，男孩子中爸爸排行老二。爸爸老父肺结核，我记得起就常年卧病在床。毕业后爸爸省吃俭用，把每一分钱都给了父母，供下面的弟妹生活，盖起了房，结婚成家。爸爸不敢考虑自己的婚事，所以结婚比较晚。
爸爸年幼家贫，上学也比较晚，但他小时候跳级两次，所以还算正常年龄。他是那年乡初中唯一的进县一中的一个，顺利进入大学读书5年路桥。
以前总觉得爸爸是各个工地工作赚钱养家，很少顾及孩子的成长。现在细细想来，爸爸在我们孩子的关键时刻都起过重要作用。
我们原来上的老家村学校很差，基本是上完初中就到头了。再往上读的一年难得一二。 初中上完家中无人照顾，爸爸把我放到镇中学重点班住宿读了一年初三，快结束时候回家接我来京，中考读高中。大弟初三爸爸在工地负责铺路，送他到当地县一中重点班借读一年，然后考高中。那时候有一路段不好干让爸爸去干，为此把小弟送到一个家所在地一个较好初中。
从小读书的学校从没有作业，也很少课后学习。下学回家谁要带个课本回家都会背后嘲笑，这样的风气，无疑对以后的学习留下不少障碍。好在初中后期爸爸都给尽量送去了好学上进的环境，对以后的学习成长起到了转折的作用。
退休后的爸爸继续工作，不工作了在家每天去买鱼买菜。回来细细的把鱼处理干净，连肠子都翻过来洗的干干净净。他依旧舍不得闲着一分一秒，却从来不说家人。说起来都是说爸爸太省太节俭。爸爸也没有什么娱乐，只知道干活。但我知道，爸爸是舍得给家人花钱的人，太舍得了。
回想起中学时候爸爸40多岁，也是个喜欢听歌的人。当时他有个双卡的放磁带的机子，用TDK的磁带录了很多港台歌曲。那时候几乎都是港台歌曲。他舍得买很多很多物品，他出国呆过，赚地钱也更多一些，回国也买了很多方方面面的物品。平时没见爸爸玩过麻将，过年人家玩他看。但曾在单位麻将比赛拿过第一，奖励一直钢笔吧。
几乎没有跟爸爸闲聊过天，却再也不可能说句话了。在西集住的时候知道一种可怕的心理病-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那时候很担心爸爸，怕爸爸吃不好，只是默默的给爸爸快递买各种吃的，每次快递到了，总是打电话说个取件码让爸爸去取，也没有机会说很多话。心里的话很多也没跟爸爸说过，却再也不可能说了。曾经的只言片语，爸爸的回话让我觉得很意外，却没有再说更多。
当初还以为爸爸急性发病。现在细细想来爸爸应当在大半年前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还记得给爸爸说搬近一些，爸爸的回答很反常。还记得一次电话爸爸说给我些钱，我很意外说为什么要给我钱，说还想给爸爸转些钱，爸爸说了句我怎么还能花到你的钱。爸爸此前一个月曾经倒地抽搐过一次了，但没跟我说我两次说要回家都找理由没让我回家。8月14号我很近了要回家说小区管控就放弃了，回来给他下单了个雪蜜。他没能收最后的快递。种种细节，让我泪眼。
爸爸去世当晚在楼下转悠，听一些人闲聊爸爸。聊起一个对答爸爸说我也撑不了多久了。然后说现在真的出事了。爸爸腿脚身体看着一向很好，心脏的扩大以及慢性心衰外人是不能看出来的。
爸爸送进ICU疫情原因家人不让探视。插管出来照透视的时候家人见到口型十几个都是回家。但是他那样子怎么能回家呢。第二天爸爸就很虚弱，手机录了一小段含混不清的话我听了几十次，是说：我心里明白，我心里明白，万一有啥事儿，恁些年的慢性病，期限到了。。再下来一天弟去探视说等一下收拾下再进去结果等了一个小时，看到的时候轮椅上躺着喘着着粗气，情况更糟了。弟说过一句怀疑摔着了。爸爸去世后我有一天想到爸爸是不是趁着搬轮椅的时候挣脱摔的，他想快点结束生命。平时手脚都是束缚的，遭罪啊。当晚爸爸就急转直下二次插管，后来神智不清有点抽搐医生说是无意识的条件反射。问医院走还是接回家我选择接回家。第二天拍背的时候我用力了些，爸爸轻声一句别拍了让我高兴万分。后来看着我用了点了两下头。这是最后的交流。再后来爸爸痛苦的翻滚挣扎过两次。接下来一早我喂了爸爸一百多毫升的流食，没多久一转眼，爸爸永远停止了呼吸。
爸爸是他所在家的菩萨，而今这个菩萨走了。爸爸没说过豪言壮语，他是搞技术的，想想于家于国都做出了很多贡献。
爸爸是老三，却是第一个离世的，我的爸爸。他一生似乎没有惧怕过什么，直面生死。他从不解释什么，消逝在人间。我数个心结，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慢慢解，慢慢思索理解爸爸。无数次有泪飘降，不能自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