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为逝去的老吴同学写点什么,总不知从何下笔。一方面,老吴在同学中不显山不显水,了解的不多;另方面,他的姓名中虽然有“顺”字,一生中却每每遭遇“不顺”。
1965年“黄林”从各林场招入的学生中,除了曾下乡到唐山、天津专区各林场的津籍和当地知识青年外,还有来自保定专区国营林场的知识青年,老吴就是其中一位。他们比天津籍的学生年龄大些,也不像天津学生那么活跃,相互之间的了解也就不够深切。老吴来自保定易县的西陵林场,至于他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什么动因去的林场,就不太清楚了。
进校不久,老吴的一个“身份”就“暴露”了。当时城乡开展“四清”运动,强化了“成分论”,享受“调干助学金”的标准也有着相应的区别。“出身”好的学生,入学前工作满三年可以享受“调干助学金”;而“出身”不好的则需工作满五年才能享此待遇。老吴因为“出身”问题没有享受到调干助学金,只能和工作不满三年的学生一样按家庭困难情况申请普通助学金。我当时并不了解同学的家庭情况,大家对“出身”问题也并未在意,但在老吴心理上显然会有些影响。
老吴本是个爱说话、爱热闹的人,也许因为有着心理包袱,更渴望同学间的理解和友情,这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下也是常见的现象。
“文革”前课堂学习和劳动实习期间,波澜不惊,老吴也平静无事。
“文革”把老吴推向了“边缘”。“血统论”风靡之时,他明显沉默了许多。最让他难受的,是在兴起“大串联”时,“红卫兵”组织提出“出身”不好的不准离校去“串联”。这无异于把“暗伤”撕开,老吴委屈至极,忍不住发了脾气。虽然我也有“隐痛”并强作“笃定”,还是对老吴的激烈反应感到意外,也对老吴那种被排斥、被伤害的心情有了较多理解。于是,我告诉他不用理会所谓“禁令”,想出去就出去。不久,老吴大大方方地出去“串联”了,也没人阻拦。毕竟我们班没有“内斗”、“分裂”,算是学校里的“另类”吧。
毕业后,老吴分配到邢台地区一个县,我们不在一个地区,老家也不是一个地方,少有音讯。八十年代我调回天津后,与在津的同学能常见面了,与外地的同学也多有联系,但老吴的近况却知之甚少。
2004年,我邀请在各地的同学来津聚会,老吴提前给我打了个电话,从电话中能感觉到他的兴奋之情和对同学的亲近感。我也很高兴,看来他的境况不错,阳光终于普照到每个人心上。
那天,我到车站去接他,一见面原来是俩人,老吴介绍说“这是你嫂子”。他们一起来这里,我当然很高兴,可老吴又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他们是刚刚回老家料理了儿子的丧事后赶来的,带吴嫂子一起出来也是为了让她散散心。我不禁愕然,怎么这样的不幸偏偏降临在老吴头上!
2006年同学在保定聚会,2007年又到涉县聚会,老吴两口子都参加了。老吴焕发出本真的热情,为大家拍照、洗相,享受着久违的同窗情谊。吴嫂子也和大家熟络起来,融入了我们这个友爱集体……看来他们开始走出丧子的阴霾。
涉县相聚的第二年——2008年早春,一个电话打到我家里,话筒中传来哽咽的女声:“我是你吴嫂子,老吴昨天突然发病去世了……”。我惊得半天才说出话来:“您在哪?您别着急……”听说她在老吴的老家,次日就要安葬,我赶紧和在保定的老贾同学联系,打算一起去参加葬礼。我跑到单位想借辆车赶去,无奈下起了雪,不敢借车远行,只好打电话委托老贾前往吊唁。
老吴去世后,吴嫂子孤单困窘,一年后病逝,追随老吴而去。
我们曾经不够注意的同窗,经历了阴霾而渴望艳阳的同学,拥抱了亲情友情却又匆匆走向冥冥……苍天何以如此悭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