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美
母亲出生在一个小镇上。在1950年前后的时代，一个农村家庭能吃上顿顿有肉的日子。那堪比当今的小康生活了。母亲在有父亲的日子里，她曾经拥有过。听母亲讲过。那个时候，她的父亲会编织各种农具的手艺。每每可以用他的手艺换来让很多人眼馋的菜肉粮。每次，当她给我讲起她父亲时，她满心都倾吐着对父亲深深的爱。母亲说，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看她小腿上长了颗痣，给亲戚说她长大很有福气，也因此给她取名-福秀。父亲当时非常宠爱她，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她每年春节都有自己的新花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样的好光景时日不长，在母亲十一岁那年秋天，她的父亲因突发脑血衰持续治疗半年，花光家里积蓄后医治无效便无赖撒手人寰。从此，母亲的生活便失去了父爱所独有光芒的温暖和呵护，她开始了艰难困苦的生活一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
母亲的家庭是个大家庭，在她父亲去逝时，还有一个尚未断奶的小弟弟。母亲姊妹六个。一个哥哥和姐姐为同母异父姊妹。她上面有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在她父亲去世后不久，当时同母异父姊妹各自成家，此后也在不暇顾及她们娘几个的生活。她就和她二哥挑起了家庭重担。她娘在家里操持一家大小的吃穿。夜以继日地纺线织布，剥谷碾麦。她和她二哥带着麸皮粗干粮去北山砍柴就如家常便饭一样地频繁，一去常常是好几个月。几个月里风餐露宿，饥不饱食，很多时候没有水喝，渴了就喝沿路砗磲里雨后积存的水。每每回来，她二哥担担子转村串乡卖柴火，她也得出去卖油和饼。当然晚上也不得闲着，还得去挣工分，干生产队的活，常常一干就到第二天凌晨。 农忙时，她和她二哥又得赶着牛收种庄稼，这样马不停蹄的生活过了几年，家里光景依旧一贫如洗，眼看她二哥已超过了该娶媳妇的年龄了，时常遭到邻里笑话。她娘没办法，就打起了母亲的算盘。经人介绍，母亲就仓促应了她娘成全了她哥。把她要来的嫁妆和彩礼全给她二哥娶了个媳妇。之后，她就被她娘无情地打发出门。出门时她娘说：“她靠儿活，不靠女活。”母亲当时才18岁，蒙顿不知世事的她被推到了父亲的家里。当时因她家庭缘故，她一直如一个男孩子一样做了各种苦力。针线活没得学，做饭料理家务也没学。父亲家里当时也巧就三个光棍！父亲老大二十岁出头，底下有个小他三岁的弟弟。母亲又开始过起做牛做马的生活。一进门，这一家人的三顿饭将她死死拴在锅台。因为没学过，做不好就逐渐成了这个家的出气筒。为了生活，母亲没有少挨打挨骂。结婚一年生了一个女儿，在那个缺乏生育常识的闭塞年代，7个月她又有了第二个女儿。在第二个女儿月子期间，因家里缺吃少穿，她被邻里怂恿，一起夜间去偷生产队豌豆荚。当时被看地的人一声大吼，她们惊吓地四散而逃，人家娘几个熟悉环境，很快地溜回了家。因自己地形不熟悉，曾在黑夜里乱跑乱撞，走过坟墓，趟过池塘，吓得她满脸满身都是虚汗，等摸索回来都是天蒙蒙亮，两个孩子都哭的眼泪鼻涕糨满脸。无赖两个孩子成天围着母亲吃奶，左一个，右一个。两个孩子两年时间里几乎把母亲吃虚脱，这一家老小的琐碎，整个把母亲身体掏空。平日她的生活又没人照顾和体谅，父亲在学校当先生，除了吃饭，几乎不怎么在家。她不得不自己洗孩子尿布，又得做饭，缝衣，扫院料理里里外外，农忙时间还得下地收割碾打。到底是个女人，母亲在长时间受累下一病不蹶。后来，在持续与病魔抗争的几年时间里还生了老三和我。母亲有心无力。挫败于现实生活。在家人的迫使下，她将两个心爱的已经知道疼人的姑娘不得已送给别人领养。当时一个已经两岁多，一个一岁多。在这个家里，眼看父亲弟弟因家境和没有他娘的缘故。很难找到媳妇。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后来在母亲百般努力下，父亲弟弟也终于成了家。当然这样的操心不仅仅在父亲家里，她自己的两个弟弟结婚生孩子，因为母亲的娘当时已经快八十岁的人了，什么事都几乎做不了。母亲自然是全权负责，不仅物质上支持，钱财上也是尽她所能。因为她说有娘在，这是在帮娘。人常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可事与愿违。自从叔叔娶了个外地媳妇后，家里就矛盾不断，不停为生活琐事长期吵架。说实在地，叔叔是个没本事的勤快人，心很小，可以说是喝凉水都渗牙的人。平日里七灾八难没让这个家省心过，媳妇一米四不到的个子，却出了奇的精明。就这样的境遇，母亲还是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生怕叔叔妻离子散。什么都让着，就连分家这样重要的事，家里值钱的东西母亲毫不吝啬地全部给了叔叔，我们就仅仅分了不到一间的烟熏火燎的旧土房！这样还不算，母亲平日里还带着有病的身体经常帮衬叔叔一家大小。帮他们做农活，喂牛和带孩子。这样一操劳就是十多年。直到叔叔的孩子考上大学。母亲扮演了一个长嫂如母的角色。唉，母亲真是个苦命的女人，她帮过的两个弟弟，也是狼心狗肺，不知道怜惜母亲，只知道一味地索取，在母亲生病期间，这些昧良心地家伙，从来没一人探望过母亲，真是过分地还不如一个过路的路人。
母亲虽然把爱分给了别人。母亲却没有少给我们成长的爱。记忆中，儿时的我常常被母亲抱在怀里，一抱就是多半天，一夜。这样的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冬天的寒风刺骨。少年时，母亲为了我，她曾多次向邻里请教和学习做各种布鞋。虽然只是做，没有说过什么，甚至鞋子做的不怎么好看。我想她内心一定是要我和别的同学有一样的温暖与呵护。当时年少轻狂的我，不止一次，因鞋子不好看跟母亲吵闹，甚至摔碗倒饭。就这样脾气暴躁地我，母亲从来没有失望过，当我痛快玩耍回来，腿膝盖疼的无处放时，母亲一把抱在怀里给我耐心地按摩和揉捏。一做就是几个小时。长大了，母亲为了我能在寄宿学校吃好，每周她都尽她所能地给我烙厚厚的锅盔，给我弄干炒面。每每放学回家，她把所有的农活都包揽在她一个有病的躯体上。她从来不让我干。考上大学后，和母亲相见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可每次放假回去时，母亲就在村子的十字路口等我好多天。工作了，我这个犬子，只是顾及自己的事业，自己的人生。更是忽视了母亲的健康和她心酸付出的人生经历。在她被查出糖尿病重三度，日夜喊腿疼的那段时日里。我只是傻傻地相守，却没有她象照顾她弥留之际的母亲那样无微不至的，细致入微的，动情的像照顾婴儿一样地日夜奔波和操劳。我真的没用的没能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和她当年待我一样地揉揉和捏捏。直到她血糖酸中毒深度昏迷，我都没能喊她一声母亲。我觉得这是我做人的失败，这是我对一个生我养我的母亲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我的心揪的好痛，只是时光不在倒流。
母亲，那颗痣最终没有能成为你命运的幸福，却让你陷入了生活的泥淖，挥洒了你的光和热。我厌恶它在你生命里的欺骗！离开你快两年了，我依然不习惯生活里没有你。每每想着你穷尽一生，心酸付出的美。我慨叹为人子的我又如何能做到！在你离开我的日子（2017年农历10月25日），我无法释怀对你的思念和依恋。如今，我的心不是涌泪，而是在滴血。愿在你的祭日，以此来表达我深深地忏悔和赞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