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107年诞辰,是和母亲通电话时,母亲告诉我的:农历三月十五日,是父亲的生日。过去父亲在世时,母亲会在那天做炸酱面,庆祝一下。我们虽然也跟着祝福父亲,但总没有去刻意记住这个日子。也许是农历与公历的换算差别,每年都会是不同的公历日期,而我们不习惯农历记事;也许是这个日子,总是母亲在记,我们并没上心。但是,我今天把这个日子记住了,也是要记住我的血脉传承。
父亲,名仲卿,字启舜。1903年,出生在湖南澧县一个农民家庭。据父亲回忆,他小时候,家里还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大家庭,所以,父亲还上了私塾。后来在遭遇流行疾病的年景下,一家在一年中连续死了七口人,开始还能操办丧事,但最后连丧事都不能操办了。大家的生活维持不下去就分家,而分家使生活更是向下滑去,到父亲十五六岁,就开始给别人打短工,十七岁就离开家,外出打长工了。那时候,没有今天的农民工,也没有工厂,就是住到地主家,给地主干所有能干的活。当然主要是种地,种水田,一年回家一次。就是这样父亲还努力积攒,希望能够可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最终这份积攒没有买到土地,而是下葬爷爷奶奶的全部费用。父亲依然在坚持,在远离家乡打工中坚持,希望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1927年,共产党在湖南开始的打土豪分田地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父亲也满怀激情加入其中,并且做了他打长工当地的苏维埃政府土地委员,负责给老百姓分田地。对于那段经历父亲很怀念,在他看来那就是主持公道,帮助那些穷苦人得到生活的希望,所以他也得到老百姓的认可。后来他秘密入党,在国民党军队与还乡团的进攻下,苏维埃政府转入地下,父亲就参加了红二军团,跟着贺龙转战南北,直到全国解放。已经是师级干部的父亲,转业到西安开始他心中建设国家的工作。以后的几十年里,父亲的级别没有任何变动,但他从不计较,他总是说:那么多和我一起出来的战友,都牺牲在长征路上、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他们得到什么?我是幸运的。1980年父亲去世时,他的老战友:李井泉、余秋里、廖汉生、王尚荣、黄新廷、贺彪、裴周玉、傅传作等都打电话、送花圈表示慰问,当时送花圈的军级以上干部200多人,在父亲曾经工作的厅局级单位引起不小轰动。人们都说:没想到平时和气待人的老书记竟然认识这么多军人。而父亲追悼会那天,文化宫礼堂里站满了前来送父亲的人。在礼堂外,还站了近千从外地闻讯赶来的,甚至是退休的老工人,他们相互点头打招呼,而后默默站在那里。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他们自动让开一条路,我心里更加认识了父亲。他是那种在血与火的洗礼中,不会忘记战友,也不会被战友忘记的人;是那种和平建设时期,能与工人打成一片,与他们一起努力工作的人;是那种不计名利、克己奉公的人。所以,他才有那么多高官的战友和那么多亲近他的工人朋友。
父亲离开我们算起来整整三十年了。这三十年,中国发生了巨大变化。经济发展、社会发展使我们的生活和观念发生了很大变化。但还是相信如果父亲还健在,他一定是改革发展的支持积极支持者,因为父亲总是会把老百姓的切身利益看的很重,对老百姓反映他会很关注。他常常说的:我们死了那么多人,不就是为中国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吗?我们凭什么腐化堕落?那些死去的人不答应,老百姓也会反对我们。今天社会上出现一些违背父亲遗愿的现象,我无能为力,但我不会同流合污。因为这片土地不仅属于今天,它是从昨天来,还要走向明天的。它承载了太多的希望和憧憬,它属于人民!
父亲弟兄三个,大伯、二伯没有儿子;在我的姊妹中,我是最小的、唯一的男孩。因此,在小时候,二伯就戏称我:“龙蛋子”,是家里的宝贝。但是父亲却从不这样看我。那时,家门口有一块地,大约有半亩大小。正是自然灾害缺少食物的年代,父亲组织全家人清理地里的砖头瓦块,平整土地,种上小麦和蔬菜。我还没上学,也跟着捡拾砖头,滚的一身土。但父亲却称赞我:好,我儿子爱劳动。我就跑的更欢了。上学后,父亲有空也会看看我的作业,他不会具体告诉我该怎么写作业,但他会问我,学习难不难?我肯定学习没问题后,他会说:记住,你是红军的儿子,你就应该比别人做的好。应该比别人做的好—成为我一生不能有任何骄傲的基线。文革停课,父亲被造反派批斗,但他仍要求我每天写一篇毛笔字,因此我写字有了很大进步;在父亲眼里是应该的。我想当兵,父亲只是同意我从学校招兵入伍,没有去找他的老战友;在父亲眼里是应该的。我从部队回来参加工作,父亲也是同意单位安排没提任何要求,让我到离家比较远的基层单位上班;在父亲眼里是应该的。后来我通过考试、考核进入机关,我又考上研究生,可惜父亲没看到。我想:在父亲眼里是应该的。现在,我到江南小城来创业,虽然很难;在父亲眼里是应该的。
就是凭着父亲的这份要求,我也不断鼓起自己的勇气,面对挫折、坎坷,坚持朝前走。我也把这个要求,传给儿子:希望他通过自己不懈努力实现自己的奋斗目标。我们是普通人,和普通人一样有着普通人的血肉之躯,但是我是红军的儿子,我的身上还有着红军的血脉传承。我就必须给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和目标,因为在父亲眼里是应该的。
纪念父亲,就是把他对我的希望,通过行动去实现。那样,当我有一天去见父亲,我就会像士兵一样向他报告:我做到了,我是一个红军的儿子。